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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帝王苦心[2/2页]

共枕河山 半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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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落泪,一时也沉默不语。
      上了马车,朱元璋对儿子们说道:“今日你们都见了,我大明基业初定,生民多艰,仍有百姓尚未安于保暖啊。”
      朱元璋如今富有四海,锦衣玉食,但每每看到黎庶穷困,仍然感同身受,前日他才在大内辟了一处院子令人播种种菜,时常带领诸子观摩。朱元璋明白,这群生来就已经身份尊贵的千金之子,如若不亲历其事,终究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体会不到民间疾苦的。
      他沉思片刻对儿子们说道:“今后我决意送你们去故地钟离,好好锤炼锤炼。”
      车架不久到了钟山之阳,朱元璋便与儿子们登高远望,钟山地处金陵之北,其势蜿蜒绵亘,云气浮冉,宛若卧龙。一众人到达一处开阔高地,极目四望,南京城尽收眼底。
      “儿啊,尔等远望金陵,看此地如何?”
      “父皇定鼎南京,以成大业,王临川有言,金陵自古帝王州,郁郁葱葱佳气浮……如今登高远眺方知此言非虚,此地龙气聚集,山川绵延,背倚长江,可保江山永寿。”温文儒雅的太子朱标引经据典,说得朱元璋面露欣慰,欣然一笑。
      “不过,皇爹,我读史书时常看定都金陵之王朝,为何却没几个长久的?”朱棣不解,还没等人应答,便听到了他的小魔王七弟的金口玉言——
      “嘿嘿,这山不错!要是打起仗来便在这里架起炮火,便能把这城轰的稀巴烂~再带大军不费吹唔……”一旁的齐王朱榑好巧不巧,说出一句任谁都知道不合时宜的话来。
      其他几个年长的皇子脸色都变了,他二哥三哥都纷纷悄悄提醒他别乱说话,朱棣也恨不得立刻将他的嘴堵上。
      “七弟!”朱标赶紧拉他过来,捂上他的嘴。
      “怎么老七,莫非你将来要在这里架座大炮轰进城里?”朱元璋脸色遽变,眉头拧了起来。
      “不……我……我不是!”
      “父皇,七弟年幼,您别怪他。”朱标立刻打着圆场。
      “胡言乱语!”他训斥着儿子,陷入了沉思,朱榑一句无心的话,却也说出了他心中忧虑。
      朱元璋在此成帝业、定江山,然而他也深知定都之弊,金陵背倚长江天堑,看似如天然屏障,易守难攻,但敌军一旦渡江,就会将城中之人逼得退无可退,仓皇南逃。如今皇宫又是填燕雀湖而成,前仰后洼,形势不称,恐对子孙不利。正如朱棣所说,此地未有长命之王朝也,因而早些年便将汴梁定为北京,有迁都之意。
      朱元璋思虑片刻,也无心赏景,便宣布起驾回宫,望着几个还是少年的儿子们,他突然隐隐担忧起来。
      他将诸子分封四方,一来意欲他们藩屏帝室,保江山永固,二来也显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连日来有不少大臣以汉七王之乱劝谏他,不宜再行封建,古往今来,藩王作乱威胁帝室,同室操戈祸起萧墙的事屡见不鲜,其实朱元璋未尝没有思量过。
      但朱元璋相信,只要对藩王严加管束,恩威并施,就一定能避免汉室之祸重演。
      于是这日诸王散去后,他令太子单独留下,父子俩并肩同行,他问道:
      “标儿,父皇问你,汉室七国之乱,错在谁?”
      朱标饱读经史,不假思索地回答:“错在藩王不守君臣之道,以下犯上。”
      “你说的不全对,汉景帝做太子时,以博局游戏杀吴王世子,做皇帝以后,又轻信晁错的主意,急于削黜诸侯,这才成了七国之乱。”
      “是……儿片面了,您今日说这个,是……有所担忧?”朱标暗自思量,父皇前些年将自己的弟弟们分封藩王,今日又提起这些,莫不是有所指。
      “我分封你兄弟们到各地,朝中净是些以七国之乱、八王之乱劝谏的,我偏不信,你将来当了这皇帝,驾驭不了你的弟弟。标儿你要记住,想要不重演宗藩之祸,当太子的,便要敦睦九族,隆亲亲之恩。”朱元璋向来杀伐果断,只是也免不了有私亲之情。
      “爹说的是,只是……只是如晋八王之乱,朝廷纵然尽了亲亲之义,也不免……也免不了”朱标向来对兄弟们宽和厚道,只是他也不免有所担忧,吞吞吐吐地没说出来。
      “我知道,纵然你敦睦兄弟,也免不了藩王有心怀鬼胎的野心之辈啊。你的那些弟弟现在还小,将来是不是省油的灯,爹也难说。”
      朱元璋知道他的心思,他的儿子们逐渐多了,也逐渐长大了,这些帝子各有所好,性子也各不相同,将来作为藩王的他们是否会威胁到长兄也未可知,他对朱标说道:
      “为诸王者,应夹辅帝室,尽君臣之义,我不日才令礼部官编簒了一部《宗藩昭鉴录》,专缉汉唐以来的藩王恶事,让你弟弟们仔细阅读,引以为戒,我还要将此书列为诸王课本。”
      朱元璋便于当日下令颁布《昭鉴录》以训诫诸王。
      “你的兄弟们,还要你好生驾驭,才能永固帝业啊。”朱元璋长叹一声,尽显疲惫,父子俩继续走着,只希望今后的一切尽如预想……
      转眼已是洪武七年,魏国公徐达府上,传来少男少女的声音——
      “心妹妹最近看的什么书?”
      “前些年有个叫罗贯中的写了本三国,我方才看到关云长单刀赴会了呢。”
      “没想到你一个女儿家也喜欢看杀伐权术之书啊。”
      “哥哥什么话,谁又说女儿家不能看了?”
      “没有,我是说,妹妹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嘿嘿~”
      徐妙心与朱守谦正你一言我一语,坐在书房里。谢夫人疼惜外甥,又想着给女儿找个伴,就常唤守谦过来家中。守谦是皇从孙,自然没有那些皇子被看的紧些,况且又有徐达夫妇的关系在这里,朱元璋便默许了守谦时常出去。
      守谦年方十四,他个头倒是比前些年高了不少,前些年还和妙心差不多,现在妙心只能仰起头来看他了。不过他从小身子就不好,一直纤瘦无比,显得有些羸弱,他白皙的皮肤虽略显苍白,但仍犹如掷果潘安。那双眼睛温柔深邃,望着他的心妹妹静静地笑着。
      “哥哥呢,你那么爱看书。”
      “我近来读王维,既清新俊逸,又恬然闲适。”
      “我知道,哥哥向来喜欢诗词。”
      妙心笑眯眯地看着他,她面若红桃,圆润的鹅蛋脸吹弹可破,高挽的云髻上别着一支精致的发钗,中间镶嵌的宝石组成了蝶型,前日刚打的耳洞上是一对金丝葫芦耳坠,一身藕粉色的短袄配上牙白的八仙纹马面,登一双浅蓝凤头高底鞋,显得贵气绝伦却不失少女的娇俏。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泼皮女匪了,整日只是在闺房里读书写字,做些女红,性子也收敛了许多,父亲不常回来,弟弟还小,只有守谦偶尔来陪她聊以慰藉。他们最喜欢趁着没人看,便从小门跑出去喂猫,再拿些零嘴点心接济墙外的乞儿。
      “你倒是该做个吟游诗人,何故整天往那到处是刀枪剑戟的马场跑嘛。”
      “没办法,皇叔祖安排的,我也只能从命了。明日皇爷爷要去马场检阅赛马,唉……你知道我向来不擅长这些。”守谦想到明日种种,满是无奈。
      “我瞧瞧你写了什么?”
      妙心见守谦在纸上正挥毫泼墨。
      “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陌上桑?”
      “嗯……我见了妹妹就想起罗敷来,便乱写了这些。”
      守谦放下笔看着她,他认真凝望别人的样子,总是让人难以抗拒,因他眼睛生的太好,妙心与他眼神相接的那刻便不忍移开视线了。
      秋水如鸿雁,为我诉衷情。
      “啊……你……你净在这里说些讨巧话。”
      妙心凝视片刻,回过神来,向来大方爽朗的她,语气居然有些扭捏,她读书读累了,便不再看他,自己绣起双燕来,又觉得费眼睛,扔下了手中的针线与他闲聊。
      “这些天你和那些王爷们都干嘛啊?”
      “也就是读书、骑射,你不知道,二叔三叔他们都已经订婚要成亲了呢,我估摸着,过不久,他们也不能一起上课了。”守谦眼里带着深意。
      “怎么,谦哥哥你也想成亲呀。”妙心俏皮一笑,调侃着他。
      “我……我不想和没见过又不喜欢的人成亲。”守谦说这话时,一直在看着她。
      “嗨,管他们作甚?走,喂猫去!”妙心不和他对视,只当玩笑话,唤着他出去了。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守谦跟着妹妹出了门,望见高高的马头墙迎风耸立着,亭台阁楼,飞檐流丹,眼前的妹妹巧笑嫣然,他突然呢喃了一句词。
      “哥哥又说什么呢?”妙心转头问道。
      守谦没说话,只是温和一笑,帮她把门推开。
      二人拿着些残碎吃食从小门跑出去,墙外巷子里有几只讨饭的狸奴,早就抓心挠肝地饿得喵喵叫了。
      “花姥姥,又是你啊,哈哈。”妙心伸手摸着一只三花猫儿,倒了些碎鱼。
      “黄老爹~吃慢点嘛。”一只周身肥大,浑身都是橘色的花猫一直埋头吃着。
      守谦好像听到了墙角有什么动静,跑过去四处巡视起来。
      “妹妹快来,快来看!”
      妙心寻声而去,只见墙角一处低矮的破旧茅草棚子下,堆着一窝毛茸茸,软乎乎的小东西,足足有六只。
      “呀!这些都是花姥姥生的吧!”
      她眼前一亮,掂起裙子一低头钻进了棚子里,跪着还嫌不够,索性直接趴下了去看这些奶猫。
      “当心脏了衣服!”
      守谦看她这样子觉得甚是好笑,再站起来时,她发丝上挂着一根小茅草,脸上还有灰尘。
      守谦双手自然地拍拍她的肩膀,拭去尘埃,吹了吹她鬓边的灰尘,捏下那根小茅草,似有若无地感触着那温热的面颊,又和她的抬起手不经意碰在了一起,那一丝肌肤的暖意,使他宛在云端,竟然停滞在了那里。
      顷刻间,妙心也犹疑了一下,但还是红着脸慌忙移开了手。
      “嗯……谦哥哥,天晚了,你……”妙心转着手绢,神色有些不自然,心里扑通扑通的。
      守谦望着她,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将她的面庞耀成了金色,宛若天上人,守谦突然觉得,她看起来,多像自己记忆中快要模糊的母亲……
      “是……我……我该回宫了,妹妹也回去吧。”
      守谦将剩下的吃食都分给了花姥姥,送了妙心回去,又去和姨母告别,傍晚离开徐府,想起明日自己并不擅长的赛马,还是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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