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蓼花秋。烟初冷,雨才收。一夜空听天阶细雨,滴落到天明,心中是惊,是悔,是愧,还有的,是不安与羞耻的侥幸。
小时候的那场高烧,从在北平的时候烧起,一路烧到姑苏城,于是整个人如同获得新生,忘记了北平破落王府里的哀伤童年、忘记了静海繁华租界里的惊惧幼年,忘掉了那个花天酒地又自私自利的父亲、自然忘掉了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同胞姐姐,那个决定了她们各自命运的同胞姐姐。
王依大概是预见得到今天的情形的,可是她做出了选择;昏沉烧热中的冷伊,就这样昏睡着错过了这个时刻,坦然地继续着她的生活,浑然不知别人的水生火热。
这样天大的事情,叫人难以相信。起先冷伊甚至是有疑心的,疑心娘是担心她对姐姐心生厌恶,进而故意冷眼旁观她现今的苦难,才编出的这套往事,让她萌生好感、敬意甚至是感恩之心。
可是娘泪眼婆娑望着窗外屋檐上的雨滴时,冷伊能看得见那悲凉,那悲凉和绿柳居里她眼睁睁看着王依被抓走时的无力一般让人心痛。于是她的疑心,又化成更沉重的羞愧枷锁,她自责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揣度家人了?
她恨不得对天起誓,一定尽她所能,想尽办法将王依救出来,但末了,也只能擦着泪,低声宽慰她,“在办了,在办了。”因为纵使她有多么的豪言壮志,都不知道那深宅大院的里头是什么,以及她该怎样面对未知的一切,那些构想又变得如此的苍白。
冷伊曾经那么鄙视甚至憎恨王依,因为她这放荡又堕落的人生,却不知道原本那也可能是她自己的人生。倘若自己和她兑换了呢?经历了许多不堪之后,得知姑苏城内的另一个人,将风光出嫁给富贾之家,会自觉地隐匿起自己遭人唾弃的痕迹吗?应该不会吧!可自己居然因为她不这样“自觉”而痛恨她,在同样年纪却又饱经风霜的青春灵魂上踩上了一脚。
冷伊的脸为自己三番两次的高高在上,而滚滚发烫。
这样羞愧的心境,是从来没有过的,直到清晨时分,听见冷琮悄悄掩门而去的声响,她的心才稍稍安下,心说,我们已经在去救你的路上了,你等着,你把机会给了我,我不会弃你不顾。
“伊儿,醒醒。”迷迷糊糊中,见得今天还是个阴天,娘坐在她房间的窗边,“蒋小姐来找你,就在楼下,快起来。”
蒋芙雪?大学已是第四年,她俩虽是班中相依为命的女生,平时同进同出,却从没有相互登门拜访的先例。
曾经想去她家送个东西什么的,可她却在电话里拒绝了,声音慌张遮掩,冷伊只能往她不想别人看见她家境况这个理由上联想,既是不欢迎别人到访,将芙雪也从未提出过到冷家,尽管冷伊给过她地址。今天倒是奇了。
抬眼一看,已是十一点钟,头却还昏沉沉的,一夜睡不好就是这个样子。
冷伊起床洗漱的动作都有些迟滞,太困。
走下楼梯,将芙雪正坐在沙发上看一张报纸,和昨夜冷琮的认真劲儿倒是很像的。
“芙雪。”冷伊走上前,“不好意思,昨天夜里睡晚了。”
“没事没事。”她拉住冷伊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今天晚上有空没有?”
“有?”冷伊还有点迟疑,但想想冷琮差不多黄昏才能去探路,即使探着了,今天也是做不了什么,便有了确切答案,“有!”
将芙雪不安的脸上露出笑,可又愈发不安了,踌躇着,像要说什么,却又犹豫了。
“怎么?有事?”
她喝了口水,定了定神,“你晚上能同我去中央饭店吗?”
冷伊张大了嘴,中央饭店?那是巨贾政要出入的地方,她们去做什么?“去……干什么呢?”
“我——”她咬了咬嘴唇。
冷伊已经猜到了几分——当初她们一同嘲笑那金陵佳丽的选美,一转身自己却偷偷投了竞选的申请,此时不到迫不得已定不会说出口。
果然,她吞吞吐吐地还是说了,冷伊也配合着做出很惊讶又兴奋的表情,“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抓住啊,你要我去做什么呢?”
蒋芙雪见冷伊这样的反应,很是高兴,握着的手又紧了紧,“今天不过是初选,要表演个节目。到时候,我给你一束花。你坐在下面的时候拿着,我表演好了,你上来送给我就是。”
娘从厨房里拿来一个装小吃的碟子。
蒋芙雪看见了忙招呼,“阿姨,您要是有空,也陪冷伊来帮我捧场?”
冷伊心想着这么多天了,娘的心情一直不好,今天正好也是个散心的好机会。再说,这样大的场面也是难得一见的,指不定还有许多人想看都没有法子,既然蒋芙雪可以带她们进去,不妨当个优待,便也极力怂恿着娘一道去。
末了,娘亲自然是应允了。
蒋芙雪千恩万谢地出了
54.想她念她(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