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伊张大了嘴,没想到程昊霖居然这样坦然地谈起王依。
他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自己“嗤嗤”笑着,“她是个丫头片子的时候,你就也是个那么丁点大的丫头片子。我不过去了俄国四年,她一下子就长大了。”他的声音里慢慢透出点凄凉。
身上阵阵发冷,她不禁缩了缩肩。
他顺手将自己身上临出门前套上的灰蓝军装外套脱下,给她披上。
“她十岁出头的时候什么样?”好奇这个同胞姐姐过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问出口却又后悔,当年的事情,娘到现在都不肯讲。如果知道过去过得好,她还稍稍欣慰,可大抵是不好的多,那样她会不安,甚至没有来由的愧疚。
“我是在静海认识她的,那个时候我经常带她出去骑马,她骑得可好了。”他笑起来。
她却感到阵阵心酸,突然又不能原谅,难道是多年前的愉快相识,换来现今变本加厉的责难?
“在那家西餐厅认错人的时候,你瞪我的神情模样都特别像她。”程昊霖转身背靠在墙垛上。
冷伊淡淡地一笑,“长得像,干什么都像。”心里暗想,当时自己是愤愤看着他的,难不成当年王依对他也没有好脸色?
“那可不是,你那眼神,可虎了。”他不禁哈哈大笑。
她皱了皱眉,虎?这算什么形容词?娘亲向来让她要柔,要礼,要文,这虎是什么玩意儿?
“你瞧,这会儿又虎起来了。”他指着她,笑得可欢了,笑声一直飘到城墙下去。
冷伊都见着树冠之下有人不住抬头往他们这处望,“那怎么又发现认错了?”
他笑着笑着,哑了,干笑两声,声音低沉阴晦,“你那时的气质太像我去俄国之前认识的她了,年轻的学生样,因为太像了,这才觉得是认错人,因为我回来之后,她身上就没小时候的影子了。”
她心中一阵发堵,原是这样,他心里善待的始终是十岁出头王依,恶脸相向的是现在的王依,于是他时而看见冷伊同幼年的王依相像,时而又发现冷伊同王依一道成长的面容,冷伊便感受着这喜与怒。而现今的王依,也在他的鄙夷与憎恶中低到了尘埃之中,此刻对冷伊的善待,不过是对早些年错过的弥补,是对他自己心中缺憾的弥补。
“有点晚了,我还是回去吧,我娘身子一直不大好。”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递给他。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急剧地从中抽离,面上露出睡梦惊醒的神色。接过外套穿上,同她一道默默往城墙下走去。
如果有从前,如果能回到他去俄国之前,那时他也只是二十岁左右的稚气小伙,她还在他身边,他一定要保护好她……可当年何尝不是这样想,他没有能力,为了和她在一起,他做出了能做的所有努力,却只能眼睁睁看她消逝。
那是种怎样的无力感,以至于他握住方向盘时,仍然没有知觉。
一旁的冷伊,恹恹地坐着,来时的那些快慰,被他的话语、以及她自己的那些思虑,冲散得一干二净。
“伯母什么病?”车开了一小会儿,他清清喉咙问道。
“也没什么病,就是上次惊惧之下昏厥之后,伤了元神。”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绿柳居他怎样捉住王依又怎样践踏他们一家人的?她始终记得娘晕倒在地上时,他高傲的一瞥,而后便是事不关己地离开。
他也只是开车,不再说什么。
她心中冷笑一声,他这样活在自己高贵的宅邸里的人,又怎么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感到不安呢。
“停在这里就好了,程老师再见。”没有等他的回话,她打开车门,急匆匆地走进弄堂的阴影里,才能远离这个伪君子带来的恼人气息。
走出数十步,才发现自己将那把雨伞攥得紧紧的,按在自己身前,按得手心生疼,这才从思绪中缓和下来,不禁觉得自己幼稚,既然他是不相干的人,当下该着急的,是该怎样把王依带回身边,而不是纠结这个伪君子的种种。
她气恼地向前走着,想要将他的一言一行从脑中剔除,愈这样想,却愈发无法忘却。
53.想她念她(一)[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