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伊的身后,程昊霖的车一直停在巷口。见她下去,他本想开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像被抽干了力气,就在巷子口久久地停住了。
他想她,她走了有好几年了。看到她最喜欢的海棠花,他想她;喝到她最喜欢的茉莉香片,他想她;再见到王依这个她喜爱的小妹妹,他还是想她。
在车里,他点燃一支烟,袅袅的青烟当中,他看到个穿旗袍的女子。
丁香色包边,粉色花骨朵与芽绿的嫩叶,在象牙白的底子上,由右上往左下蔓延开,肩上只有一点点如红杏出墙头的羞涩、到了胸前便是热烈奔放的。旗袍是改良的,小腿边上开了个到大腿下面的衩,丁香色的两个盘扣谨慎地守在开衩的边上,丝绸的料子上罩了层薄纱面子,静着的时候妥帖覆在丝绸上,若是有风,薄纱飞起,与丝绸留了半指的缝隙,那满园的纯色便同蒙了烟雾似的。
她大大咧咧的,不穿这样精巧细致的旗袍。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这身旗袍真真是配冷伊!为什么想到的是今天晚上的冷伊!他一拳重重捶在她坐过的副驾驶座椅上。
她青春年少的时候义无反顾地爱上他,嫁给他。她红颜薄命,没能和他相伴一生,那么他要想她念她一生。
花墙内,客厅里,冷琮一个人闲适地坐在水曲柳沙发上读报,娘的房间里灯已灭,想是又早早地睡下,这忧心忡忡却又不肯与小一辈诉说的娘亲,真让人心焦。
“在栖霞山的宅子里。”冷伊合上厅门,和冷琮坐在一起,对他轻轻地说。
冷琮愉快地点头,可那愉悦的神情,却是在她说出话之前已浮在面上的。
见她盯着他,他不自然地抹了抹下巴,“明明饭局早就散了,莫不是同什么男子花前月下去了。”
如果是心里有鬼的人,定被他这一招顾左右而言他打败了,可冷伊却毫无掩饰,“我见着这屋子里的集会,就赶在程昊霖发现前,同他往别处走了走。”她看出了他绷着的脸下不经意的一惊,“该你交代,是怎么知道宴席什么时候散的了,是不是和程虹雨联系了?”
于是冷伊又一次惊异,原来冷琮还有这样窘迫的时候。
只见他挠了挠头,白皙的脸上居然一阵飞红,“她就打电话给我说了你的英勇壮举,哎哟,我没看出你还这么活学活用。”窘境之中还不忘再使一招顾左右而言他。
也没心思同他较劲,她一边忧虑王依,一边忧虑他这个报纸、这个团体,刚在车上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回想,程昊霖的话里暗藏玄机,都是中央大学的学生呐……他知道个冷琮也就罢了,居然还知道所有的人,这也就罢了,许是嘉奖的时候一并听来的呢?可个个是中央大学的,就值得推敲了,为什么连他们的背景都知道?
“你们在家里干什么?”她正色问。
冷琮也正色答,“布置布置明天要做的事情。”
“见好就收。”她知道自小辩不赢他,今天也不必再试,只是应当把程昊霖的忠告告诉他,即使程昊霖是个那样不讨喜的人。
“形势一片大好,他有他军官的眼界,我有我们进步青年的眼界,他思虑深远是有他的道理的,但他打仗不也是要审时度势吗?我们现在得了嘉奖,已经是阳光下的报刊了,这时这势,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做下去呢?”冷琮拍拍妹妹的肩,宽慰她,“好了好了,你别再担心,我们明天正好要去市郊那一块办事,我先顺道探探路。”
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开始行动,她心中激动,“我和你们一起去。”站起身来,却没站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哟,你慢点,这么多年礼仪白练了。”他拉着她又坐下来,“你听我说,一来我们明天要去干正事,这件事只能晚些再去办,难不成你一天都跟着我们晃悠?再一个,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栖霞山山路湿滑,你一个女孩子家。”他伸出手上上下下比划比划,“这时候去也不方便,人家深宅大院的,搞不好还要翻墙头什么的,这些我都得探好。”早年那个毛头小子,现今计划起来居然头头是道,冷伊在沙发背上靠了靠,摆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听。“三来,万一她有自己的苦衷,我们贸然带她走,她还不肯,倘若闹起来,我们可怎么办?你等我把一切都看个大概,我俩好好合计合计,找个合宜的空,把这事儿给办了,可好?”
这么周全的考虑,冷伊不得不服,点点头。
“伊儿,你才回来吗?上来,妈有话和你说。”冷不丁看见娘站在楼梯转角处,声音低沉虚弱得让兄妹俩一惊。
53.想她念她(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