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再三嘱咐了晚上六点半,她在这巷子口等着,这才走了。
娘和冷伊立在外头,目送蒋芙雪从巷子口拐出去,转身就要进屋子,娘迟疑一下,竟合上门。
“怎么?”冷伊有些疑惑,白天家里头有人,就没有锁院子门的习惯,除了那天她爹来闹那一次,这种谨慎的举动有些多此一举。
娘摇摇头,“这些日子,时不时看见脸生的人在弄堂里窜来窜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被她这样说,冷伊心里一紧,她也是看到过的,“但是也没听说谁家丢东西。”强颜欢笑,宽慰她,手上却帮她一起闩好,大多数白天都是她一个人,心里担心也是正常的。
她挽住冷伊的胳膊往厅里走,“妈年纪大了,脑子里老想些早年间的事情。过去听人家说前清最后、军阀的时候,那些弄堂巷子、学堂宿舍里,老是有人,就像他们这样探头探脑的,都是抓造反的,抓出去的就很少见回来的,妈想想就心慌。”
“妈,这可是南北联合会的门口,金陵城,哪有那样的事情,现在和过去不同了。”她又想起冷琮说起这个最好时代时一脸憧憬的脸。
娘点点头,叹口气,“是啊,这么些年,这么大的变化,娘是真的老了,门还是要关关好。”
冷伊瞥一眼那单薄的院门与镂空的花墙,这也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而已。
紫色晚霞喷薄出天将尽的光辉,路灯在瞬间点亮,微弱却倔强。
蒋芙雪站在弄堂口,手捧一束鲜花,是白色百合扎起来的。她旁边还有三辆人力车,三个车夫歪在墙边,吸着快烧到手指头的烟。
车夫小跑,微凉的晚风吹起冷伊的长发。她回头看一眼暂时放下心事的娘,心中也不由畅快。
人力车从狭小拥挤的鱼市街走出,向新开马路跑去,街面愈发开阔,梧桐浓密,道路宽广,原是人力车在人流中川行,到后来只能躲在道路两侧的林荫道下,中间是川流不息的轿车。
三层主厅、六层塔楼、柱式门廊,占地近十亩的中央饭店,红白相间的墙体,背倚总统府,在脉脉余晖中安稳端坐。欧式的大门外已是人潮涌动,远看像围得水泄不通,近看却是人流不断川流。
从身旁过去一辆轿车,车窗是摇下的,里头一个穿着西洋纱裙的女子,妆容很精致,与那蓬松闪亮的纱裙相得益彰。
冷伊看一眼蒋芙雪,她也朝那车窗望了望,脸上失了血色,再看她,不过一件鸭卵青的宽袖长褂,这装束哪里是来选美的?
离中央饭店大门还有百步远,已经有了巡街的警察,开车的倒是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直开到饭店里头的广场,人力车却是不得进的,说是人多拥挤,不安全。
冷伊望着一辆接一辆过去的汽车,只觉得这理由可笑,不过是狗眼看人低而已。
“妈!”蒋芙雪快走几步。
一个精瘦的中年妇人,一手拿绢子擦着满额头的汗,另一只胳膊却弯着,离身体约一尺远,几件衣裳挂在上头,离她的身子远远的,“衣服都给你借来了。”
原来她也是做足了准备的,冷伊替她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寒暄一阵。蒋芙雪同她娘不住道谢,一边引冷伊与跟在身后的蒋芙雪的远房表姐打招呼——她在贡院一个小照相馆里头帮忙化妆和算账,今天也带足了馆里所有的化妆品。
“爸呢?”蒋芙雪向她娘身后更远处张望。
“他还没下班,马上就来,肯定赶得上。”
冷伊发现,蒋芙雪身边这一小撮人,放在夜幕下的中央饭店门前太渺小。她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无力,若不是她娘搀着,好像就要往后倒下。
她娘握着她的手不住抚着,一边念叨:“你可一定要进决赛,进了决赛这一趟就没白来,争口气……”
原来她家里这样重视。
门口一个手札红布条的工作人员将她们拦下,细细查看蒋芙雪从包里掏出的邀请券,才放进去。
冷伊这才发现,今晚的比赛是在饭店前宽广的广场上进行的。
那个舞台四周摆满朝天的灯,在渐黑的夜幕上冲出条条光柱,也不知道布置了多久,不知哪里搬来的清一色的椅子,比学校教室里头的还整齐。
她们的位置在中部,前面几排早已满了,都是一群群围着中间被簇拥的人。
冷伊看见蒋芙雪站在这空旷地愣了片刻,眼神空洞茫然,突然聚在一处。于是她扭头顺着看去,只见几个中年男人勾肩搭背地走来,中间那个拍着胸脯大说特说什么,见着她们,伸出手,“芙雪,好好表现,一定要进决赛,别给爹妈丢人喽,这么多叔叔伯伯都是来看你表演的。”
他的几个大约是同僚一齐呼应。
蒋芙雪的头似点非点,茫然间,忽轻启双唇,低低一声,“程老师。”
54.想她念她(二)[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