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苗不愁长。一家子已经开始商议给江江过满月的事情了,这个名字是妈妈红芳取的,因为他哥家娃叫海海,就随了这个名字。奶奶兰英不爱叫这个名字,她叫孙子小狗子,这个名字是从心上来的,怎么亲怎么叫。
承办满月宴席的理事会提前两天就来了,盘了灶给前来帮忙的村里人做饭。
正日子这天最有威严的是总管,但总是恩威并施,四个口袋里鼓鼓的装的全是没拆封的香烟。刚订婚的宾宾望见总管海锋刚转过身走向灶房,对同伴强说:“快,快装!”块头很大的强抓过一把香烟来就给自己的空烟盒里装。一回头,海锋就站在他俩背后静静地看着。海峰从后面把那盒烟抢过来,举到桌子上,“哧——”,烟盒撕成两半,烟又回到了盘子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没开包装的“红河”,插到宾宾空着的口袋里,手在他头顶上拍着,慢悠悠地说:“没烟了,跟你叔叔说么,咱还用干这寒碜事情!”若无其事地转身去了。
找不见了跛子,他该陪兰英哥坐席的。海峰进来出去找福元,也不见。在院子里找到秀娟,拉住她胳膊说:“姐,你先顶顶,我叔叔和福元回来你的任务就完成了。”秀娟是男人的性格,也不考虑一下,就坐到桌子上了。一来二去,秀娟就喝了几杯,再有人劝,仰脖就是一杯,一点也不辣了,跟凉水没什么两样。
几个人把秀娟扶出来,海峰一眼看到吃完抹嘴准备走的宾宾和强,喊一声:“宾宾,看外面谁的三轮摩托在,和强把你姑姑送到老磨房去。”
第二十章
天压黑时分,红芳捎带送了借别人家的几件物什,来村口看秀娟。走进老磨房,推秀娟的屋门,竟没推开,就趴着门喊:“姐,姐——?”没人应,再看看门,是从里面拴上的。
红芳气喘吁吁跑回来找福元,福元马上就开上三轮摩托,拉着红芳到了老磨房。
福元用改锥撬开锁子,看见秀娟背朝里躺在床上,屋子里酒气熏天。床边吐下一滩秽物,秀娟黑色的裤子扔在地下。
福元把一个客人拉到县城的火车站,一转头,就看见宾宾和强正蹲在候车室外的台阶上抽烟,就喊了一声:“宾宾——!”宾宾一抬头看见是福元,没有答应,慌慌张张拽了一把蹲在旁边的强,两个人跑进了候车室。福元走向候车室,看见宾宾和强刚进了剪票口。
福元送完客人,回村里吃午饭,路过国道边的厂子工地,看到强的妈玉翠正在那里跟工头哭闹,他把车开过去,喊道:“嘿——,嘿——,嫂,你家强和宾宾坐火车走了。”
第二十一章
就有闲话在村里传开了,说宾宾和强这俩娃,那天趁着秀娟醉得不省人事,把比他们大了一辈的老女子糟蹋了,两个小畜生怕秀娟告他们强奸,畏罪潜逃了。南无村家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只有兰英家最清静,舌头最长的妇人也不敢到兰英跟前翻这闲话。
这天红芳在老磨房里,帮秀娟清洗完准备装新麦的化肥口袋,急着回去看看娃娃,路过宾宾家那条巷子,就看见强的妈玉翠倚着水泥电线杆,正和人说话,可能是宾宾的妈巧香。玉翠背对着巷子口,没瞅见红芳过来,正压着嗓子骂人:“我正要去找那个老逼,问她个不是,她以为她的老女子真是尼姑子?凭什么我们两个好小伙子非要日她个嫁不出去的老女子?肯定是她女子守不住了,借酒撒疯勾引我娃哩么,她美过了,把我娃吓唬得跑没影了,她还装得跟没事的一样。我看就是家传,她母子年轻时偷汉子,她也偷人,她们一家子都偷人,那个娃娃说不定就是福元和城里哪个小姐生的私娃子……”她正骂得得意,突然看见巧香瞪起眼睛看自己身后,赶紧住了嘴,但是已经太迟了,红芳早就闪到脸前,两只手弯成爪子从她额头到下巴齐齐抓下,就是十道血印子。
舅舅来了,茶也不喝,一脸的严厉,把妹妹和妹夫叫到屋子里,黑着脸说:“秀娟的丑事都在邻邦村子传成笑话了,再不能由着这女子了,四十岁的人了不嫁,不出是非才怪。你们当爹妈的不管,我这当舅舅的可不能不管了。”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根烟来点上,望着兰英接着说:“咱村原来在省里的纺织厂开车的小贵你还记得吧,这几天回来了,说他的一个战友在矿务局上班,婆娘年前死了,跟前有个不到十岁的娃,愿意找个农村的女人。我看和秀娟合适,你俩当爹妈的说句话吧。”
谁也料不到,秀娟竟然认命了。
自秀娟出嫁后,兰英几个月来想起来就哭,想起来就哭。新棉花下来后,兰英想起秀娟结婚时没来得及给娃做两床被子,就弹了几斤新棉花,给闺女做了一厚一薄两床被子,被子面是自己结婚时娘家陪嫁的好绸缎,火红的料子绣着绿牡丹,几十年没舍得用。又亲自抄了一袋子花生,让福元坐火车给秀娟送去。
福元扛着两个大编织袋下了火车,爬了半下午山,天黑时终于在一片棚户区找到了秀娟的家。秀娟正坐在屋前洗一大堆工衣,看来是给别人洗了挣钱的。福元看着秀娟满是皲痕裂纹的手,怎么也喝不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碗里……
福元心“突突”地跳,张开眼睛半天才发现做了一个噩梦。红芳把他拉起来,笑道:“这人真有意思,快四十了做梦还哭哩!”福元边穿鞋边说:“我梦见咱姐嫁了个牺惶主儿,难受死了,幸亏不是真的!”
村长怀亮来说:“宾宾和强找到了,这两个娃受不下工地的苦,听说南方打工好挣钱,早想走,可家里大人不同意让去;那天趁秀娟喝多了,在她屋里翻箱倒柜,偷了七千块钱,跑到广州去做买卖,想着将来挣了大钱再还给她;结果一下火车就被人给骗了,住在火车站回也回不来,要不是去找他们,就要成叫花子了。两个死娃娃!”福元蔫蔫地说:“是这么回事啊?”看看他妈,兰英的脸上也有些寡然的样子。怀亮说:“两家的大人凑起了钱叫我还给秀娟,刚才我给她送到老磨房,问她知不知道丢了钱,这女子光笑,到了一声没吭。”
第二十二章
头天黄昏,秀娟在老磨房院西南角上的茅房系裤带,看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挂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尘土尾巴嗡嗡地开进了村子。
第二天一早,村长怀亮笑眯眯地进了老磨房院。怀亮嘿嘿地笑:“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和咱双锁叔商议过了,好歹你也算一户,分地的时候已经给你分了,我们考虑也该给你批块地基,——迟早你得有自己的房子,你说呢?”
秀娟抱着江江路过连喜家住的巷子,望了一眼,看到他家的高门楼前,停着昨晚自己上茅房时看到的那辆黑色小轿车。
第二十三章
连喜来到磨房院,对秀娟说:“姐,和你直说吧,给你批地基的事,是我和怀亮说的,钱我也替你出了。我和怀亮商议好了,我要投资给咱村建一个纸箱厂,这磨房院院子大,房子也多,是现成的厂房。到时候咱村的剩余劳力都招来当工人,姐,你就是第一个。”
秀娟说:“这是好事呀。”
红芳走进彩霞的院子,听见厨房里有洗衣机转动的声音,绕过海峰扒住门框朝里看看问:“哟,新买的洗衣机?什么牌子的?”海峰的小八字胡笑得撇上天去,说:“海尔的。”红芳说:“有钱哩么!”又揶揄他,“彩霞真有本事,她挣钱,你洗衣服看娃娃。”
海峰满不在乎地说:“谁有本事谁掌柜,有钱花就行。”
红芳这才问:“她去哪了?”
海峰说:“上班去了。”
李骏虎:(母系氏家)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