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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骏虎:(母系氏家)一[1/2页]

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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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中国的黄土高原,在霍山的断裂带,浩大的汾河水流经这里,冲积出向南倾斜的广袤平原,从而具有典型的汾河谷地气候特征。有个村庄,名字叫南无。
      第一卷 兰英
      第一章
      四月末的一个上午,晶莹的光线中流淌着甜丝丝的槐花香气,在南无村惟一的那条南北大街上,七匹好马拉着大车飞奔,胶皮轮腾起的烟尘笼罩了半个村子的屋和树。一个挑担桶的人,平地上就像在那沟里走,只露出半截儿身子,把两只桶在地上拖着,是兰英的男人七星。
      矮子七星家里成分好,就被村里送去当兵,复员前跟兰英订了婚。结婚前,矮子没见过兰英,兰英也没见过矮子。矮子光荣复员后的第三天就敲锣打鼓把喜事办了。黑灯瞎火把生米做成了熟饭,第二天矮子穿戴一新下了床,兰英猛一看,那人个子不及那双脚板子长!做闺女多少年来对如意郎君的憧憬瞬间成了泡影,叫了一声苦:“妈呀,怎么是个武大郎!”心里发急,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不吃不喝好些天,兰英决定抗争,嫁的人是脚腕子上坠秤砣也抻不了二寸长了,娃娃还没生啊,只要把生什么样的娃娃,生什么人的种把握在自己手里,就把握了后半生,就不愁扬眉吐气的那一天,不愁翻不过身来的那一天。她冷冷地对胆怯地望着她的矮子说:“我打小有病,身子经常不好受,以后我不叫你,你再别碰我了。”
      兰英在娘家的时候就是有名的巧手,绣花炒菜都是一流。前后过门的媳妇子梅子和兰英厮混得很好,梅子公公是村里的支书,公社里的人下来村里,就在支书家吃饭。一回公社又来了人,梅子怀上娃身子笨了,梅子的婆婆金菊就来喊兰英帮厨。
      吃完饭,主任和支书坐着吉普车去河里检查筑坝的情况了,叫秘书留下来写材料。秘书到厨房找火点烟,金菊婆媳跟他惯熟,就说起了话,兰英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低着头收拾,不敢看人家。拾掇完了,兰英说回呀,七星和他爸参加修坝去了,还得回去帮婆婆给他们做好饭送去。那个秘书看看兰英,笑着说:“要不,我帮这位嫂子送一趟东西吧。”兰英嘴上说:“不用了,不用了。”一个人先出了门,走得飞快。
      老屋里光线很暗,兰英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去老半天了,小伙才看清屋里的摆设,见家具不多,还都是旧的,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忍不住夸赞道:“嫂子可真是个利落的人。”兰英过去把门槛绊住的门帘放好,回头坐到他对面问:“看你的样子,还没结婚吧?”秘书说:“刚中学毕业参加工作,还没顾上找呢。”兰英说:“你是国供(城市户口),还能不找国供?”秘书说:“那倒也不一定,人好就行。”说完看看兰英,目光被她的雪白圆润的脖颈吸引着绕不开。兰英眼波流转,露出雪白的碎米牙齿冲他笑着,试探着问:“什么样的算好的,你说说,我给你操个心。”秘书开玩笑说:“行啊,能找下像嫂子这样的吗?”兰英的脸就红了,头也不抬地说:“我好什么,比我好的多呢。你别一口一个嫂子,我未必就比你大。”秘书问:“那你属什么的?”兰英说我属蛇的,你呢?秘书说:“那我比你大两岁,我属兔的。”他皱皱眉头说:“你们这里人结婚早啊,你这么小就结婚了?”兰英飞他一眼说:“我这算是迟的,可有比我小就嫁人的呢。”秘书问:“那你怎么耽搁到现在才结婚啊?”兰英红了脸说:“不能跟你说。”秘书说:“有什么不能说,无非是封建迷信那一套吧。”兰英脸更红了,说:“跟那没关系,是我自己把自己耽搁了?”秘书来了兴趣,问:“哦,我倒想听听。”兰英就说:“其实我十四五的时候就长成大姑娘了,爹娘就张罗着给我找人家,可是,可是我那个一直没来过,没来过就不能算长成……”秘书不解地问:“谁没来?”兰英扭扭身子说:“就是,女人每月要来的麻烦事。”说完,抬起眼睫毛亮亮地看了小伙一眼。小伙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了,胸口开始起伏。兰英说:“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正常,见了别的女子总要偷偷跟人家比比,可是什么也不比别人差啊,身子就是不来。”秘书故作镇定,声音粗哑地问:“后来呢?”“后来直到十八岁上,身上才第一次来,我爹娘直叫阿弥陀佛,赶紧给我找人家。可是已经十八了,就不好挑人家,最后嫁了个武大郎。”秘书是读过《水浒传》的,听她抱怨自己男人是个武大郎,又见她眉目含情,就有点气不匀。兰英见他迟疑,勾起了心里的怨,低低地说:“守了十年的身子,让一个算不上男人的糟蹋了。”撩起衣角,开始抹脸上的泪,露出衣襟下大红的兜肚。秘书看在眼里,鬼使神差就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她,那手就伸进了兰英的怀里。
      当月,兰英身上就没来,过些日子就吐酸水,吐得面色发黄,心里却在笑:种子和种子就是不一样,撒上一回就发芽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了个女子,矮子欢天喜地给取名叫秀娟。
      第二章
      兰英第一眼看到“土匪”长盛时,秀娟已经过了周岁了。
      土匪长盛从很远的地方挑着担子一路吆喝着“修盆修锅”出现在南无村村街上时,兰英正在家里坐月子,她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对过巷子西头桂香的倒插门女婿了。
      长盛身大力不亏,就像那羊群里的骆驼,干什么都显他。那天队里的饲养员给牲口铡草料,好铡刀被大队会计借去铡筑墙的麦秸了,剩了一口没刃的铡刀,刀口一沾麦秸就滑到一边,根本干不成活,有人就开玩笑说只有土匪长盛才能用这没刃的刀铡草,别人不信,于是赌一块砖的烟丝,有人就跑去喊长盛。长盛笑呵呵地来了,提起刀把说:“搂草!”搂草的就伸开胳膊结结实实抱了一大捆,按在铡刀下。一下又一下,轻松得像切韭菜一样,半下午就把一个小山似的麦秸垛铡成了碎沫,像座草料山堆在那里。长盛大气不喘,只是鼻尖上微微有层汗,倒把那抽草的、搂草的、包料的累得没了气骨。兰英正好路过,听见马房院里叫喊得热闹,就从破围墙里走进来,站在一边看,正看到长盛的腰一沉,壮硕的臀部绷展了裤子,心中不由一荡,腿就有些发软。看了一会儿,站不住了,别别扭扭回到家,也没有去公婆那里要孩子来喂奶,躺在床上就是一阵恍惚,好一阵儿清醒过来,觉得大腿上凉凉的,把手伸进裤裆里一摸,湿湿的粘粘的一大片。突然就觉得心里一阵巨大的空洞,没来由地,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胳膊,嘴里一阵发咸,尝到了血的味道。
      从那以后,兰英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分外精神,抱着秀娟去桂香家串门。天天往对过西巷桂香家跑,总要路过东边巷子口支书家的院子,支书老婆金菊吃饱了饭,搬把椅子坐在屋前的阳窝里晒暖暖,眼睛望着每一个走过自家门口的人。兰英刚要走过,就被她叫住了。
      金菊笑眯眯地冲她招手:“你来,婶子跟你说句话。”
      金菊殷勤地给她拉过把椅子招呼:“坐下。”闲扯起来,拉着椅子往跟前凑凑,握着娃娃的小脚问:“你娘家是个大户人家吧?”
      兰英头也不抬地说:“不是,一般人家。”
      金菊侧脸看着兰英的眼睛说:“我见你嫁过来的那天,手腕子上戴着一副玉镯子,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陪嫁得起的。”
      兰英说:“那对镯子是我娘当年的陪嫁,人家我娘出身大户人家,要不我家哪会有那么好的东西。我出嫁的时候,我娘舍不得我,就把她那对镯子给了我,叫我出门的时候戴。”说着兰英的眼圈就红了。
      金菊直起身来说:“怪不得呢,大户人家出身的就是不一样。我娘家是磨豆腐的,我娘的娘家也是磨豆腐的,一辈子都没见过个好首饰,我出嫁时我娘给了我一对银镯子,轻得跟麦秸编的一样。”她又发一个长叹说:“没指望了,我都奔六十的人了,就看死的时候能不能风光一回了,跟你说实话,我到死都想戴个好首饰,活着没戴过死了戴上也行啊。”她把娃娃的小脚放在手心里端详着说:“我看你这娃娃就没像了七星,将来一定是个好人样,心想事成啊。”兰英的脸腾就红了,烧的什么似的,把娃娃往怀里搂搂,拉下脸问:“婶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金菊“嘎”地笑了:“你看你这娃,我能有什么意思?你心里是不是有鬼啊?婶子的意思是这娃像了你,是个好胚子,将来也许还是个文才子。”她颠着小脚,绕着兰英转了半圈,凑到她耳根子上,神秘地低低地说:“公社那个娃后来来过几回,还向我打听你是不是怀上了,我看娃有什么心事解不开,就趁没人时问过他了,娃胆子小,吓得都哭了,全说了。其实他不说,那天他从你家慌慌张张跑回来,我就从他的脸色上看出来了。”婆婆子婶子后仰,推心置腹地说,“你是个要强的人,婶子知道,婶子怎么会坏你的事?”
      兰英哭了,把脸贴在娃娃脸上,痛痛快快地哭了,她在哭她那狠心的娘:“娘啊,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
      金菊也哭了,不停地拍着兰英的手背说:“女子,女子别哭了,有婶子呢,你说,你看上谁了,婶子把这老脸不要了,也要让你生个带把儿的好胚子!”
      兰英用胳膊搂着娃娃,先用右手抹下左手腕子上的镯子,又用左手抹下右手腕子上的镯子,然后把两个镯子合在一起搭在一根手指上,镯子轻轻相撞,发出一声好听的脆响,这响声让老金菊微微一颤。
      兰英把并在一起的两只镯子勾在手指头上,往前伸伸说:“婶子,这是你的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不是个好人我还不这样,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婶子我有我的心病,你有你的心病,你治我的病,我就要还报你,这个天经地义。”
      金菊呆呆地望着兰英,兰英欠起身,把镯子塞到了她的怀里。
      兰英说:“婶子,我娘不心疼我,你心疼我,你就是我亲娘。我娘不管我,给个死物算什么,婶子你知道我的心,就算我孝敬你的。”
      婆婆子说:“那我就先戴几天,哎呀,我一辈子没戴过个玉镯子,老了修来了福气。我有儿有女,谁也没这么想过我,我那媳妇子……”发现兰英一直望着她,婆婆子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说:“哎呀,说我那媳妇子,人家还嘱咐件事情,跟桂香说好让长盛明天一早来家把漏了的脸盆换个底子,媳妇子今天也回不来,叫我招呼长盛。你看你看我这几天脚疼,也做不了个饭,你要不忙,过来给婶子帮个忙?”说完不看兰英,又去握娃娃的小脚。
      兰英没吭气,脸上烧得像火烤,抱着娃娃站起来说:“婶子你有什么事就叫我吧,我先回去给七星做饭。”婆婆子说:“行行,快晌午了,我也做饭啊。”
      第三章
      因为是给支书家干活,长盛早早吃了饭就背着家具来了。
      忙完了家务,兰英去公婆房里抱过秀娟,气定神闲地喂过奶,又送过去,这才去了支书家帮厨。长盛哪里知道支书老婆和兰英的谋划,手上忙着,看到兰英进了门,调笑道:“好家伙,这辈子还能吃上七星媳妇儿做的饭,做梦都没梦见过。”兰英剜他一眼回敬道:“吃吧,吃上叫你得噎死病哩!”长盛厚着脸皮开玩笑说:“你要能把让娃吃的让我也吃上一口,噎死我十回都行!”老金菊一看这阵势,也用不着她敲边鼓了,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哎呀,忘了件大事,红平妈还让我去剪几副窗花哩,你俩人辛苦,我晌午饭就不回来吃了。”颠着小脚走出门,随手把门带上了,说:“别让野狗跑进去吃了我晒的猪尿脬。”
      长盛生就一张贫嘴,一边干活儿一边隔着窗户和兰英调笑。饭好了,叫长盛进来洗手。长盛洗过手坐下来,甩开腮帮子就吃,风卷残云转眼就是两大碗刀削面。长盛是走惯江湖的,知道女人的心思,试探道:“你做的饭真好吃,我怎么就没有福气天天吃。”兰英说:“你家桂香比我做的好吃多了。”长盛一语双关地说:“她那味道和你差远了!”兰英心里很受用,还是拿过碗说:“喝点面汤吧,原汤化原食。”长盛大着胆子说:“喝什么面汤哩,你把让娃喝的让我喝上一口比什么都强。”兰英的脸色就变了,“咣”地把碗搁到灶台上,扭身直撅撅地往出走。兰英没往大门走,却进了老金菊的屋子。
      兰英刚歪到炕上,长盛就跟进来了。长盛真是开了眼,这女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都是个身子,桂香就没有兰英这么白这么滑,就像那头回的面,搂在怀里只感觉有肉没有骨头。兰英跟了矮子这么些年,不知道做女人原来这么快活。歇着的时候,兰英闻到长盛身上的汗臭,觉得不如那个秘书身上的香皂味道好闻,就把手在他胸膛上抚摸着说:“你要是个干部就更好了。”长盛急道:“你嫌我当过土匪?嫌我是个流窜哪!”兰英嗔怪地说:“说什么哩呢,我嫌你还跟你这样?我只是喜欢文气点的男人,戴眼镜,穿中山装,一笑露出一圈白牙,又干净又体面。”长盛说:“那还不简单,我明天就戴副眼镜给你看看。”
      长盛第二天就跑去公社的供销社买了一副水晶石眼镜,下工后,长盛鼻子上撑着那副没有度数的平镜在村街上走。老会计克敏家的二娃子银娃开长盛的玩笑:“土匪,你升级了么,成了特务了!”长盛就说:“特务就特务,特务总比土匪有文化。”都是玩笑话,玩笑话没人当真,——谁知道,还有把玩笑话当真的那天,只几年后,长盛差点因为这句话把命送掉。
      第四章
      秀娟六岁上,兰英生下了福元,儿女双全了,都是好品种!
      福元刚过周岁,国家进入了困难时期。当妈的吃不饱,奶水就少。看着娃娃哭得要闭过气去,母子连心,当妈的心尖尖疼得发颤,没办法只好躲出去,看不见听不到心里好受些。
      兰英抹着泪出了家门,跑到巷子口梅子家,梅子和娃娃们不在,老金菊正趴在炉膛口从热灰里往外扒拉一个驴粪蛋大小的山药蛋,听见有人进来,赶紧把山药蛋揣到了怀里。兰英自顾哭哭啼啼诉苦,金菊怀里揣个火蛋子烫得坐不住,皱着眉头撂下一句:“娃娃是两个人生的,难受不能你一个受着,不行,我得给你找长盛那个土匪去!”弹起来就往外冲,兰英赶紧去拉,婆婆子已经揪着自己的前襟蹿出门去。
      兰英打算再坐一会儿,等娃娃睡着了就回去。坐着腰困,就歪到婆婆子的炕上躺着。听到门响,就叫了声:“婶子?”没听到答应,睁眼看到进来的是土匪长盛。长盛要吃奶,兰英捂住说:“娃还不够吃哩,你还是吃肉吧。”长盛就把兰英翻过来,咬她的脊背和屁股,表情凶恶像个真土匪,把兰英咬得直叫唤。正不可开交,听到炕下“哇”地一声哭,扭过头去看,兰英眼前就是一黑:秀娟小小的身子站在屋门口,乌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张着,脸上全是泪珠。
      秀娟受了惊,回来成了个小哑巴,发高烧,说梦话,病了五六天。秀娟病好了,婆婆却病倒了,又吃不上口饱饭,竟然带着一肚子拉不出来的秸秆淀粉撒手西去了。婆婆没发落完,公公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开始水米不进,七天后追随老伴去了。好在管食堂的鸿福老汉和矮子爸是结拜兄弟,不知用什么名义从食堂拿回一百个驴粪蛋大小的玉米面窝窝头,招待帮忙的、抬杆的、打墓的,好歹把二老的后事给办了。矮子是个孝子,经过这一回,人又黑瘦了一圈,皱纹也上了额头,背也有些驼了,远远地看,就是个老汉。
      第五章
      大清早,十字路口的井台上就站着三个外乡人,——一个老汉,一个婆婆子,还有一个大闺女。他们是从河南逃难过来的,要找村里的“干部”落户。
      矮子指给他们老支书家的院子,老支书赶不走他们,气得正在那里跺脚:“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怎么这个理儿也醒不下?村里这几百口子我都养不活,你们来凑什么热闹?这不是笑话吗?!”金菊对那个当妈的说:“老妹子,你要是真不想把娃饿死,我教你一个办法。在这村里给娃找个婆家。”
      农村最不缺的就是光棍汉,人家儿后晌就找下了,金菊把女娃子照顾了和自家老汉搭过班子的老会计克敏家的老二银娃。金菊舀了小半盆水让那女娃子洗洗脸,黑灰下竟然掩盖着一张满月般的大白脸,浓眉俏眼,好像年画儿上走下来的人儿。这一家三口暂时在队里磨房院的两间空屋里安顿下来,等着办过喜事再找房子。
      第六章
      五月端午,青黄不接的日子就要过去。
      银娃的媳妇荷花和妇女们拿着用“八号铁丝”砸成的小镰刀,去麦地里拔“甜韭菜”。荷花跟人说去尿尿,跳过那道水渠,钻进那一排新栽的小树林子后面,四顾无人,脱了裤子蹲下来,拉过麦穗就在手掌里搓,搓出来麦粒吹干净放嘴里。正嚼巴得高兴,听见背后有人“嗤嗤”地笑,回头一看,一个身胚高大的男人正蹲在自己身后打量自己的屁股,银娃媳妇认得他是兰英的相好“土匪”长盛,翻他一个白眼问:“你不给队里打我的小报告吧?”
      长盛眨眨眼:“那可不一定!”
      荷花手里没停,嘴里也吃着问:“你能不能别打报告,行吗?”
      “行,怎么不行?”长盛的眼里盛满了笑,望着她的眼睛:“你让我弄一下,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银娃媳妇蹲着转过来,一翻身躺下,压倒了几垄麦子,把私处黑白分明、很鲜艳地呈现在长盛眼前。她不慌不忙从身下拽出几个麦穗放在眼前搓着说:“你慢慢弄,我多吃一会儿。我吃我的,你弄你的,两不耽搁。”
      车把式嘉成进了银娃家的大门,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也没听见人答应,就撩门帘进去了。堂屋里很昏暗,先撩开东间银娃妈住的屋门帘,看见婆婆子正盘腿靠在被子垛上打盹,嘉成叫了几声婶子,银娃妈是个聋子,听不见,就转头去了西间银娃的屋。窗帘没有拉,阳光把窗户外面石榴树的影子照进炕上,嘉成看到银娃媳妇白花花地躺在炕上歇晌,赤条条一丝不挂。正偷看,长盛笑模笑样地进来了。
      长盛得意地说:“有个屁的看头儿,早睡过了。”
      嘉成瞪大了眼睛:“你就吹吧!”
      长盛说:“儿子才吹,不信打个赌。”
      嘉成说:“今天你就睡睡,让我看看你们的‘希古景,你娃要真有那本事,说啥就是啥。”
      长盛放开嘉成,坐在他身边说:“我今天就让你看看,看完了,你黑夜把那头蹄子断了的骡驹杀了,让全村人吃了。”
      长盛就进了西间,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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