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作者“藏地三部曲”之第三部,继续描绘了位于滇藏结合部地带澜沧江峡谷里藏区社会在二十世纪的历史变迁,神界和人间的故事,外国传教士在藏区传教的经历,信仰和信仰的对话,文化和文化的碰撞,民族与民族的交融。作者用一段被信仰拯救的爱情和被爱情改变的命运来达到“用爱来解释生命的价值,用爱来重新讲述藏地的历史和生命经验。”(陈晓明语)作品借鉴了《圣经》的结构模式,在空间上横跨了藏区、台湾、欧洲三个地区的人生经历和人文背景;在文化背景上展开了传入藏区的天主教与藏传佛教的砥砺与坚守,活佛与神父的冲突与对话;在人性命运上刻画了有信仰的藏族人对爱的坚韧守望。展现了二十世纪中后期藏区的历史风云和社会变迁,讴歌了人性之大爱,救赎之大义,真情之坚贞,信仰之虔诚,延续了作者在前两部作品中一以贯之的豪迈、血性、惨烈、魔幻、神奇的文风,浓墨重彩地勾勒出气势磅礴、迷幻空灵的藏地人文历史与风情。
全书分为第一部《大地》和第二部《雅歌》。第一部的故事发生在抗战时期和西藏解放以前,流浪艺人扎西嘉措是个快乐自由、浪漫多情的行吟诗人,他在康普土司家演唱时,爱上了土司的小姨妹央金玛,在私情暴露后受到康普土司的严厉惩罚,不得不带着她私奔,他们在走投无路之际逃到了一个名为教堂村的小村庄,这里有法国巴黎外方传教会建立的传教点,由副主教古纯仁神父和两个来自瑞士的年轻神父杜伯尔和罗维苦心经营。深入藏区的传教会既要面对强大的藏传佛教的反抗,还有时常受到在雪山峡谷间出没无常的强盗队伍的骚扰,以及信奉佛教的藏族人普遍的敌意。两种宗教在这里为争夺信众多次发生冲突,喇嘛们视传教士为“偷窃藏族人灵魂的强盗,”在反抗汉人官府的暴政时,常常攻打教堂、驱逐或杀死传教士,而外国传教会则借助官府军队的力量弹压喇嘛们的挑衅,让峡谷地区生灵涂炭,人民流离失所,因此他们常被喇嘛们认为是“骑着炮弹进来传教。”自国传教会强行进入藏区传教以来,澜沧江峡谷里的宗教纷争不断,持有不同信仰的双方时常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信仰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和平和宁静的心。
康普土司是峡谷里的大家族,自称是鹰的后代,血脉里流淌的是高贵雄鹰的血液,这个家族的后代都以额头发红而著称。他有众多的儿子和私生子,其中一个儿子是本地寺庙里拥有最高神权的小活佛,名为顿珠活佛。他和那些老派保守的喇嘛们不一样,对西方文明抱有好奇心,对传教士也没有恶意。顿珠活佛虽然还只是一个少年,但在峡谷地区深受僧俗民众爱戴,尤其是他以自己的慈悲德行,降伏了雪山上令人生畏的大强盗贡布,让他放下屠刀,出家成了自己身边的侍从喇嘛,更让人们相信这个新活佛高强的德行。康普土司家族在峡谷里不但拥有强大的世俗权力,同时也拥有神权的护佑。
康普土司的一个私生子格桑多吉却是他的死敌,更是命中注定的弑父之子。出生在牧场上的格桑多吉从小没有得到土司父亲的一点庇荫,他不过是土司老爷在巡行牧场时之后结下的一个苦果。康普土司手下的头人还逼死了格桑多吉的母亲,这在年幼的格桑多吉心中埋下复仇的种子。贡布喇嘛曾是带格桑多吉出道的大哥,他出家后格桑多吉成为雪山峡谷一带的老大,做了一名威震四方的强盗,在绿林中被美誉为“红额头洛桑。”但康普土司直到抓到格桑多吉后,才通过格桑多吉发红的额头意识到自己原来有如此英武的一个儿子。
央金玛本来已由康普土司做主许配给另一个土司贵族家,如果康普土司悔婚,两家土司将发生战争。由于教会受到国民政府的保护,康普土司不敢擅自到教堂村抓人,他便指使成了阶下囚的私生子格桑多吉带人帮他抓回央金玛。格桑多吉虽然鄙视康普土司,但为了重新获得自由,更相信了康普土司的一句话:能攻打洋人的教堂,才是真正的康巴好汉。况且格桑多吉手下有不少兄弟的家里都因为峡谷里的宗教纷争而和洋人神父有仇。于是就带人攻打进了教堂村,吊打了几个神父。可是,当格桑多吉见到扎西嘉措和央金玛时,却既为扎西嘉措的俊朗机智所折服,更为央金玛的美若天仙所征服,他不但没有把她交给康普土司,而且发誓要赢得央金玛的爱。可教堂的古神父却告诉他:靠武力赢不来真正的爱情,而且央金玛已经有恋人了。但格桑多吉只听进去了神父的前一句话,却不相信凭自己的勇敢和在江湖上的名声,不能征服央金玛的心。尤其是扎西嘉措鄙视他不过是康普土司的又一个奴才、不再是他歌声中的好汉时,让他的尊严大受羞辱,他从来都是一个骄傲的康巴好汉,也是一个旷世的情种。他大动干戈攻打下了洋人戒备森严的教堂村,却被爱情打败,铩羽而归。
扎西嘉措和央金玛被神父们救了后,逐渐认识到在这个乱世,只有教会才可为他们的爱情及生命提供保护,尤其是扎西嘉措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强盗格桑多吉的威胁。他还得知如果加入了天主教,不但康普土司拿他们再没有办法,就是强盗格桑多吉也不能分开他们,因为他们的婚礼一旦在教堂里举办了,他们的爱情就受到天主的祝福,谁也不能将之拆散。他们在神父的劝说下受洗入教,分别取了洋人宗教信仰的名字史蒂文和玛丽亚。
血气方刚的格桑多吉回到山上后,认真梳理了自己的爱情,忽然明白真心爱上一个人比当强盗杀人,更能体现一个康巴好汉的荣耀和尊严。他不顾自己手下兄弟们的劝阻,在央金玛和扎西嘉措准备举行婚礼那天,强盗格桑多吉却单独来到教堂村向央金玛求婚,他为了这份爱,放弃了当强盗的自由。教堂村的人们既惊讶这个强盗的勇敢,也仇恨他当初带人攻打教堂村和吊打神父们。格桑多吉被复仇的天主教徒们吊在树上殴打,扎西嘉措扬言要杀了他。但神父们要大家宽恕这个强盗,杜伯尔神父告诉他,史蒂文和玛丽亚现在是受洗的基督徒了,“天主所结合的,人不可以拆散。”
格桑多吉相信用自己勇敢而高尚的爱,一定能打动央金玛。他竟然同意在教堂村住了下来,忍辱负重地给神父们当马倌。他坚信总有一天,自己的爱能打动玛丽亚的心。
格桑多吉当强盗的兄弟们下山绑架了玛丽亚,为的是让格桑多吉重回绿林当他们的老大,那时玛丽亚已经有身孕。格桑多吉只身来到山上,救出了玛丽亚。他的义行得到了教堂村的神父们和史蒂文的赞赏,他的强盗之心慢慢在教堂村被感化。格桑多吉第一次发现做一个善良的人行义与做一个强盗任侠相比,前者更能获得人们的尊重,也许还更能赢得自己的爱情。从来就具有叛逆精神的格桑多吉也对喇嘛们的神权感到迷惑,而那些洋人神父对穷人的平等和尊重,让他终于接受了洗礼,改名为奥古斯丁。他入教的初衷只是为了在教堂里做弥撒时,跟玛丽亚站得更近一点。
阿墩子县是位于云南和西藏结合部的一个小县城,是汉地进入西藏的关口。传教会一直希望从这里将传教点往西藏延伸。杜伯尔神父和罗维神父受派遣先行到阿墩子探路,两个神父带新入教的奥古斯丁一同前往,杜伯尔神父在一次和顿珠小活佛的相遇中,以一枚海螺为礼物和小活佛交上了朋友,那时他们都希望了解对方。顿珠小活佛友善地请两个神父到他的寺庙做客,尽管其他喇嘛并不欢迎这两个洋人。他们讨论了一些宗教问题,双方都站在自己的宗教立场上对话,因此都带有傲慢和偏见看待对方。杜伯尔神父出身贫寒,心怀大志,希望能成为在西藏建立传教点的急先锋,但他固执急躁、总是用欧洲中心论的眼光来看待藏传佛教,认为它必须是被耶稣的福音改造的异教。他刻意经营和顿珠小活佛的关系,甚至在得知小活佛近视后,专门从欧洲给他买来一副眼镜。他们的友谊在增强,顿珠小活佛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强盗哥哥竟然成了一个天主教徒也深为疑惑,年轻人的好奇心让他也试图了解学习洋人宗教,甚至希望得到一本《圣经》,但他的老师却认为洋人的经书都是魔鬼的谎言。奥古斯丁从前的大哥贡布喇嘛则告诫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诺言。这让奥古斯丁羞于面对自己的大哥和同胞。
杜伯尔神父和罗维神父希望通过这个年轻活佛的好奇心赢得喇嘛们的好感,以打通去西藏建立新的传教点的道路。他们慢慢建立起了有限度的信任。
玛丽亚的儿子受洗时,奥古斯丁被邀请做这个孩子的代父,这让他感到很荣幸,但也没有消弭他对玛丽亚的爱。教堂村里有个叫伊丽莎的姑娘,是个早年被神父从狼窝里救出的女孩,她身上有一半狼的性格,人们都叫她“狼女,”伊丽莎却爱上了奥古斯丁。她在一个晚上摸进了奥古斯丁的房间,强迫他与她。奥古斯丁事后很后悔,在神父面前忏悔了自己的罪,神父劝他只有和伊丽莎结婚才能弥补罪行。但奥古斯丁不认为这就是他要的爱情,他当强盗时,类似的事情很多,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留下英雄的种子。
自巴黎外方传教会在康藏地区建立传教点以来,由于教会一向依靠中国政府与西方各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作为自己的保护伞,动辄强迫官府出兵保护传教,一些不良信教徒也时有仗势欺人之举,更加之在藏区传播天主教极大地伤害了藏传佛教徒的自尊心,因此凡有天主教进入的地方,宗教纠纷一直不断。峡谷地区已经有十多位神父被杀,尤其是阿墩子以远一个叫擦卡的教堂,是教会在西藏最前沿的传教点,被杀的神父也最多。自1905年藏区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反抗洋教的战争后,擦卡教堂被喇嘛们捣毁,就没有神父去那里传教。
古纯仁神父是个在藏区传教了三十来年的老神父,他认为随着中国政府抗战的胜利,现在是恢复擦卡教堂的时候了,他最终选择了杜伯尔神父,因为他跟古神父说,他要改变以往的传教方式,去跟以顿珠活佛为代表的佛教徒对话,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去和他们对抗,这样才能赢得他们的信仰,他要去寻找“佛教徒身上的基督性,”和向喇嘛们证明“基督中的佛性。”这是杜伯尔神父总结了传教会几十年来在藏区传教的悲剧得出的教训。
杜伯尔神父带了奥古斯丁和伊丽莎等一批教堂村的教友前去恢复这个传教点,但在阿墩子县城,他们却受到顿珠活佛的婉拒,他对杜伯尔神父说:“尽管我们供奉神职的灵魂在某些方面是相通的,但还不到平等对话的时候,”因为西方人是带着傲慢来到西藏的,因此顿珠活佛说他不愿再次看到流血,而且“佛会为此流泪。”但杜伯尔神父误解了顿珠活佛的善意,他认为自己必须冲破藏传佛教的保守封闭,既然不能对话,那么流血也在所不惜。
但寺庙的另外一些喇嘛却发誓要阻止这个傲慢
范 稳:(大地雅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