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棠赶到的时候,沈歌前已经在病房里陪着顾弦。
顾弦,那个她只见过一面的顾弦,此刻正站在加护病房里,病房的窗户大开,淡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鼓成了一个巨大的包。说也奇怪,别人神经失常,都是上蹿下跳地闹个不停,她却只是站在那里,站在大开的窗户面前,揪着窗帘,把自己掩在其后,无声地流泪。
沈歌前站在她身后,看起来悲伤得无以复加,他凝视她半晌,终于抑制不住,忽地伸手将她抱进怀中,搂着她的那双手不敢用力,但钟棠却分明看到,那过分好看的一双手上青筋暴起,应当是心疼得紧了,可他只是轻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钟棠站在窗外,加护病房外那扇硕大的窗户是面单面镜,她站在那里,屋里的两人完全不知她的存在,她几乎是颤抖地伸出手,隔着一扇窗,细细描摹他的轮廓。
他看顾弦的眼神,分明是从来没有放下过。
初识时她同他说,希望他放下顾弦,他微笑着应下,可事到如今,她才知道,他从来,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
她原本已经想通,她甚至可以接受他被迫结婚,可以接受他放弃作曲,却唯独无法接受,他从头至尾,心里都只有另一个人。
那样的眼神,是他对她从来没有显露过的。
可她却分明已经见过两次。
一次是她初识他,他凝望窗边转过身的顾弦,一次就是今天——事到如今,他依然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顾弦。
两次都是顾弦,她就像是他心底的白月光,年年岁岁,永永远远,都是他最不可触碰的那根软肋。
而她不是顾弦。
她终于明白,无论她多努力,陪在他身边多久,他的心之所向,都不会是她。
有个护士兴许是听了沈歌前的吩咐,看见她站在外面,就进了病房,同他耳语了一句什么,沈歌前这才松开顾弦,哄着骗着将她拉到病床上,又安抚了许久,顾弦才勉强睡着。
他小心翼翼地退出病房,而后走到钟棠面前,二话不说就扯着钟棠的衣袖,直直地将她往病房走廊的尽头拖。这个过程之中他始终沉默着,双目血红,眼神凶狠得仿佛他拖着的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钟棠心中有愧,加之他力气极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拖着。
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她的印象之中,他对她似是永远温和,永远宠溺,即便对别人生气,也能在再度面对她的时候堪堪地笑出来,从来没有像这样一般……
——仿佛一个陌生人。
及至走到尽头的窗前,他才终于站定下来。
钟棠站在他身后,眼睁睁望着他瞪着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可那双眼中如今已再无柔情缱绻,取而代之的全是危险仇恨。他转过身子,那样好看的一张脸上如今堆积了满溢的愤怒,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就高高扬起了一只手臂,直直地冲钟棠挥过来。
钟棠愣了愣,终于闭上眼,准备好承受这样一次痛击……
可是没有,整整半分钟,钟棠都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疼痛,她睁开眼,就看到他的手悬在半空之中,终于还是颓然地放下。
沈歌前望着她,自嘲地笑起来:“是我错了,我太过宠着你,惯着你,才让你有恃无恐,让你连这种事都敢做……钟棠,我忽然发现,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你。”
“你明明知道,她都已经隐居在那里,连最爱的大提琴都已经放弃了,你还要这么伤害她吗?你到底是一个小姑娘,还是魔鬼?”
钟棠心中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却还是不敢相信,她着急地同那人辩解道:“你究竟是听说了什么?”
沈歌前却已经不再看她,将身子半倚在医院那冰冷的墙壁上,看起来已经十分困倦。
“我听说了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之前说,你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我错了。你不像任何年纪的人,你心里只有自己,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这么狠毒的人。”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像是有谁在暗无光日的天际划了一道口子,漫天的瓢泼大雨一下子全部倾泻出来。
沈歌前从她面前迈着大步离开,钟棠却再也没有办法同往常一般伸出手去扯他的衣角,她像是忽然被谁抽空了浑身的力气,只能徒劳地沿着走廊墙壁上那冰冷的瓷砖,缓缓瘫软了下去。
他说不想再看到她了。
她无端笑起来,像是绚烂的夏花,美丽而又凄绝,笑着笑着,那原本以为的整个世界便全部坍塌,她上扬的嘴角忍不住耷拉下来,落成一个不大好看的弧度。
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潮汐依然会涨落,可是宇宙洪荒,她心头的那个人,却再也不会毫无顾忌地让她陪在身侧了。
她闭了眼,终于旁若无人地抱头痛哭起来。
第十二章 憾事(十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