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鲸落万物生。
钦天监所推演而出的册封吉日是在七月初七乞巧节。
七月七乞巧节的隆重和热闹在大岐是仅次于元宵和过年的。乞巧节万户门开对月穿针,四大街、东西两市须得替换下普通灯笼,改花灯长兴、鸳鸯对烛,翡翠河也必是铺满祈愿花灯才肯罢休。
这天也是魁星诞日,卧佛寺有一侧殿供着织女娘娘和魁星二神,这天也定会人满为患,佛寺的门槛又要新刷上一遍漆了。
如此双喜临门的好事,皇上当下拍板叫定,更属意在这天要邀万邦来贺,进献观礼。
这日子真是赶早不赶巧,距离乞巧节不过十日,礼部不得不到处借人,还向群牧司借了几十匹千里驹,分头前往各国送上邀请帖。
然而所有人,包括皇上皇后在内都正为这天费神劳心时,册封大典的当事人却不见踪影。
谢兰致想他定是还在为东安门一事而焦心,虽然嘴上不说、面上不显,但心里定是对此耿耿于怀。她抽了空将那些得来的杏果儿制成果酱,放在陶罐里封着,今日正好提了来看他。
懿王府还是早些年一位礼佛的郡王所留,据说这位郡王是皇上和覃王的弟弟,未及弱冠便早早离世,世人爱戴于他,便称这样的佛缘人定是早早感化佛祖,升天成仙了。而祁蕴一眼便相中了这里,缘由是,这儿干净又清宁。
谢兰致也是第一次来这儿,虽然是带着小小的目的而来,但是手上的礼可不少。
原以为报上姓名后小厮还要进去通报,但竟是直接放她进去了。小厮领她进去,一路上默不作声、脚步轻盈,不像是普通的小厮。
“殿下已经许多天没出门了吧?”谢兰致无意问道。
“回大人,殿下每日除了去书房和卧房,的确是未踏出府门。还请大人多多劝解殿下,总不能日日操劳,还是得出门去走一走的。”小厮看着操心的可不少。
谢兰致心想,我劝解有什么用,殿下最多就是当耳旁风,不过嘴上还是好好答应人家。
府中的确是一尘不染,而且绿植颇多,走进后沁脾怡人阵阵荫凉,连清一色的小厮都穿着得体的翠虬衣。
到了书房门口时,小厮便止步不前了,示意谢兰致自己进去。
进屋后,隐约飘来一股中药味,而且是极苦的那种。
“殿下身子不适吗?”谢兰致穿过回廊,在立式玉屏后见着一面目慈祥的妇人正在为祁蕴端送汤药。
祁蕴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拿着汤匙的手微晃两下,滴了几滴在案卷上,微微一笑说:“暑气重,这是通泉草和黄岑熬的汤水,正好你也来一碗去去暑气。”
谢兰致看了一眼那妇人,摆摆手,“不用了,我方才来时还含了薄荷叶,凉的很。”
妇人手疾眼快的在祁蕴书案对面加了个蒲团,满脸喜色道:“大人请坐,听闻大人爱吃软酪一类的甜食,我这就去厨房做碗冰冰凉的甜酪青提给大人尝尝。”
“好啊...多谢...多谢了。”谢兰致实在不知道叫她什么好,不过看这娴熟的待客之道,肯定不是什么仆役老妈子,“好在殿下身边有位体贴周到的长辈在,即便操持公务也不会耽误身体了。”
祁蕴喝完汤药放到托盘上,将案上的卷宗细细归类着,这矮书案足有四尺长,置放在月洞门旁,门外是修剪齐整的矮丛,时不时有小麻雀落在上头喳喳叫,他瞧了一眼圆滚滚的小麻雀,又瞧着谢兰致说:“嬷嬷唤作?e(yun)玉,曾是我母妃身边的女官。”
“是皇后送来的?”
“嗯,?e玉姑姑也是单渠国人,一直在母妃原先的宫里掌浆洗打扫,听我回来后便求着要来。”祁蕴垂着眸子一边翻书一边说于她听,嗓音干净的犹如风过林间,直抒胸臆。
谢兰致见他在看户部的文书,便随口应了声,问道:“殿下也觉得晏汝错有问题?”
“户部有些卷宗做过手脚。”他挪到谢兰致面前,用指尖点了点上面一行字,“这里的墨汁是来自茨阳的松烟墨,也称药墨,多用于署名药铺名款。”之后又往前翻了几页,指道:“这里是盛京的油烟墨,质细、色黑,在大岐几种墨里颇有特点,只因油烟墨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而其他的墨都有这种弊端。”
谢兰致身子往前倾了倾,离得近了看,“油烟墨本就是朝中官员特用的,也就是为了多年以后仍然能维持纸上的字迹...那究竟是什么要用松烟墨呢?这儿好像有些不太清晰...”说着也靠的更近一些,而额间的碎发正好轻轻落在祁蕴一直没有收回的手指上,这一瞬间,他的手指似乎粘在了纸上挪动不开,发丝轻轻在指上滑动时,一股微妙的感觉在顺着手掌到手臂...一直蔓延全身,直到谢兰致直起身子,祁蕴的指尖才微微一颤,缓缓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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