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武装部出发,魏金钢和他们一起入伍的新战友坐着篷布卡车颠簸了几个小时,来到了火车转运站。看样子这是一个小站,或者叫作过路站,站台上空无一人,紧挨着铁道旁边有一座灰色水泥房子,应该是工人值班用的,孤零零地立在空旷的原野上,使人感到凄清寂寥。魏金钢他们到达不久,一辆辆同样制式的篷布卡车陆陆续续开到这里,站台上立刻热闹起来,给这个不知名的小站增添了无限生机。放眼望去,如同一条长练蜿蜒曲折地由远及近向身边递进,到了眼前成为笔直的两条铁轨,在小站附近又分成几个叉道,向外离小站不远由叉道变成两条平行曲线,逐渐向远方延伸,慢慢变得模糊,犹如大地的一线畦埂最终和天际吻合在一起。一列列新兵笨拙地迈着稚嫩的军人齐步走步伐,按照指挥员的口令全部集中在站台房子两侧,同志们席地而坐,认真地聆听一位首长讲话。魏金钢他们被告知,在这里将要等待几个小时才能坐上军列。对于刚刚踏出家门,见到什么都感到新鲜好奇年轻的后生们,几个小时不过是嬉笑玩闹的一小段欢乐时光而已,倏尔一晃就过去了。他们却忘了,穿上军装的那一刻就已成为军人,军人有军人的作风,哪能会像平民百姓那般自由散漫、无拘无束。首长的话音刚落,人群里便开始骚动起来,大家交头接耳,前挪后移,左顾右盼,近乎与社员们召开生产会议并无二致。魏金钢一时兴起,从地上站起,想找上午刚认识的一位高中校友聊一聊天。他环顾了一番,在同一色的军装、同一款板寸发型的人群中,若要发现他的校友,仿佛在初夏的田里去辨别一棵相同大小的麦株,难度可想而知。魏金钢不甘心,他从队列中直接走了出来,前前后后走了两遭,也没有搜索到他的校友。正行进间,一人从队列中伸出一条腿,将魏金钢绊了一下,身体前冲,打了一个趔趄,差点倒地。魏金钢回头,定睛一看,刚才绊他的那人竟是要寻的校友。魏金钢两步跨过去,用脚狠劲地踢了他一下,嘴里埋怨道:“谢丰华,你小子竟躲在这里,害得我找你半天。”谢丰华说:“你在队伍里像一根长木撅子晃来晃去,小心首长?w你哩。”魏金钢不以为然地说:“?w什么?w,现在不是让大家休息嘛。”谢丰华问道:“找我何事?”魏金钢神秘地一笑说:“首长刚才说,我们要坐军列哩,你说军列是啥样?”谢丰华说:“真是寡闻少见——军列就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不远处,首长大声喝道:“谁在那儿站着呢?”魏金钢听后,惊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扭头向自己的队列位置慌忙跑去。紧接着,首长又喊道:“到队伍前面来!”对首长的命令,魏金钢没听懂是怎么一回事,他依然按照自己的想定返回到原来的位置。见魏金钢没有执行命令,首长火了,他冲着一位戴中士军衔的士兵喊道:“把他给拉到前面来!”那位中士立即跑步到魏金钢跟前,用手指着他,下口令道:“请这位同志起立!”魏金钢松松垮垮地站起。中士又下口令,让魏金钢跑步到队伍前面。魏金钢站在首长面前,头也不敢抬,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首长生气地说:“你这个熊样子哪像是革命军人?像在战场上被俘虏的兵。”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一片笑声。首长回头面向队伍,说:“笑什么笑!要注意纪律。”接着,他对魏金钢说:“听我的口令——抬头挺胸,目视前方。”魏金钢照做。首长交待班长,没有他的命令,魏金钢不能归队,要一直站着。
魏金钢的军旅生涯就是在这个不知名的小站以“罚站”作为第一课,徐徐拉开了序幕,而且是在这么多老乡战友面前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亮相,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多年以后,不论是多大规模的同年兵老乡相聚,第一个话题无不是从这个小站的特殊印记开始调侃他。训斥他的首长是负责接兵的营长,后来成为了魏金钢所在团的团长,那位中士是接兵营的通讯员,叫周振强,和他的缘分从这一刻起,伴随了他们一生。魏金钢笔挺地站着军姿,西北风呼呼地吹过,把他的耳朵、脸一会儿就冻麻木了。他的眼睛直视前方,几只乌鸦嘎嘎地叫着,在空中盘旋,一会儿向东,又一会儿向西,飘忽不定,天气已到深秋,田野里似乎已无食物可寻,它们或许是聚在一起,商讨生存大计,如同魏金钢和他的战友们,短暂地相聚这里,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为了美好的前程又各奔东西。但魏金钢没有鸟们自由自在,看它们在翱翔,是那么随心所欲,天马行空,而他就只能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地被安放在这里。直到天黑了好长时间,首长似乎才将他记起,魏金钢猜测他们吃过饭刚从附近返回。首长看到他,换了另外一副面孔,笑呵呵地说:“小伙子有毅力,站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倒下,是一位革命军人的好苗子。”首长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和蔼地说:“站累了吧?回队列吧。”魏金钢想动一动四肢,但他的腿已经变得僵硬,不听使唤了,他只是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脖子。首长见他没有挪动地方,于是下口令道:“向右转——齐步走——返回队列。”魏金钢努力地迈动着僵直的腿,回到他原来坐下的位置。
从上午每人吃过一袋面包之后,多半天过去,都还未曾吃到一点东西,大家早已饥肠辘辘,身上越来越冷。晚上十点多,随着“全体起立”一声口令,大家才注意到从远处缓缓驶来一列火车。首长向大家说:军列来了,大家做好登车准备。魏金钢心里充满期待,“军列”是多么使人向往、令人激动的字眼,他像麦加的朝圣者一样,视军列如同圣物一般,渴求地尽快一睹她的“尊容”。然而,这军列偏偏不急不慢地爬行,俨然巨大的长蛇在黑夜中蠕动,一声长笛过后,军列吭哧吭哧半天,而后长长地出了一通粗气,“哐哧”一声巨响,便是一片沉寂。魏金钢心中圣物般的军列就在距离他们几百米之处静静地趴在那里,与他心中千百遍遐想的威风凛凛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让他颇感失望、沮丧。又过了很长时间,大家开始登车。上车之后,让魏金钢惊掉下巴的是,首长口中所谓的“军列”不过是破旧不堪的闷罐车,车内两边铺着一层稻草,新兵们听从指挥员的口令一字排开背靠着车厢一侧站立,等队伍左右看齐后,指挥员才下达“坐下”的口令。和上午一样,每人领到一袋干面包和几根咸菜条,不同的是另外加了一个熟鸡蛋。魏金钢狼吞虎咽般地将所有的东西吃完,喝了一缸子热水,在接兵干部絮絮叨叨的讲话中睡着了,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军列已跑了十几个小时,停在一个叫三门峡的地方。据接兵干部讲,列车将在这里加水、检修,下午便可以启程。
魏金钢和其他战友一起,按照接兵干部的要求,不准单独行动,不得走远,只在车站站台附近活动一下,他贪婪地呼吸新鲜的空气,使人精神一振,脑子清醒了许多。魏金钢根据自己所学,依稀记得三门峡地处我国中部,是古时中原通往西京及至西域的交通要冲,境内有著名的古称崤山和函谷关,历史人文悠久。传说大禹治水时,借助神斧将拦水高山劈开,形成三道峡谷,称为“人门”“神门”“鬼门”,三门峡因此得名。魏金钢暗想,在古今闻名的热土上,多少人沿着这条道,无论是向西还是往东,为了实现伟大的抱负,以使名垂青史,有的立言作著,有的得治天下,也有的功败垂成。老子西行至函谷关写下了千古名篇《道德经》;刘邦从这里一路挺进,占有关中平原
第十七章 带着对爱人的许诺参军入伍[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