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浑身无法动弹,嗓子像塞了一团带刺的棉花,“你别那么激动,刚才的事我还没、没来得及跟你解释……”
她的声音太微弱,想做点什么阻止冲突,却无力抢在他们冰冷的交锋之前。
“江先生是妙吉的客人,这里面大概有什么误会,大家都冷静点。”
昂山廷急匆匆赶到,最外层的黑衣人远远看到他,自觉地让出一条小路。蓬莱的安保见状,也退开一点——两边都不好得罪,他们又不是私人雇佣性质的保镖,总不能真跟对方打起来。
“我是昂山廷,神经脑外科医生,沈小姐是我的病人。”他走到江知白身前,礼貌地伸出手。
江知白审慎地打量他,神情满是不信任,根本不作任何回应。那只右手就这么空悬着,气氛尴尬至极。
“昂山医生?”欢喜认出这个声音,自嘲的一叹轻飘飘堪比游丝:“你也来了……看样子我惹的麻烦真不小。”
她呼吸的频率很乱,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在忍受极大痛苦。昂山廷平静收回手,从随身的方形提包里拿出药剂,把淡黄色膏脂抹在欢喜颈侧大动脉处。新型纳米乳化药物,很多情况下都可以直接替代注射和内服,效果却能达到前者的十倍甚至百倍。
他担心遭到阻拦,边涂药膏边跟江知白解释,“长期服药会造成其他器官负担过重,尤其是治疗癌症的药物,毒副作用更大。你就是现在马上带她去医院,新接手的医生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她之前的情况——当然,我非常认可国内的医疗水平,只是仓促间做这么大的调整,并不是理智行为,希望你能理解。”
镇定地做完全部流程,昂山廷才摘下眼镜擦拭被汗气弄污的镜片。他处理任何事都条理分明,动作不急躁不慌乱,态度亦谦逊可靠。
小楠趁机搭了把手,替欢喜把披肩合拢。然而时近正午,这地方又没有任何遮挡,气温已经飙升到很高。
“我一直负责沈小姐的治疗,请把她交给我好吗?”
江知白皱了皱眉,显出犹豫。
昂山廷语气依然温和,抬头看一眼当空烈日,说:“我认为她现在需要休息,这样把人架在大太阳底下置气,到底有没有为病人的健康考虑?”
人群像潮水般匆匆散尽,草坪留下许多凌乱脚印,提醒着被留下来的人,刚发生过一场有始无终的闹剧。
江知白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胳膊,姿势很久没变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徐徐停在他身前。
他微睁开眼,看到一双酒红高跟鞋尖,立着纤细笔直的小腿,再往上是沈妙吉欲言又止的脸。她跟昂山廷同时赶到,却远远站在人群之外,始终默不作声。
“我从来不想让她成为我的大嫂。”沈妙吉神色悲哀,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可就在刚才,在你差点要把她带走的那刻,我突然特别希望这一切不要发生。不管是被她拒绝,或者被我哥的人拦住……随便什么原因都好。现在我想要的结果已经实现,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泪珠从她眼里滚落,掉在江知白裸露的胳膊上,浇灭了胸口翻涌的怨愤和无力。
他站起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生日快乐。”
沈妙吉怔住,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了。
江知白捡起地上的外套往肩头一搭,不再多看她一眼,径直朝另个方向走去。
她听懂了这句祝福,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背影。意思是,他今晚不会出现了。
欢喜记不太清楚那天是怎么回来的。
醒来的时候刚入夜,暑气消散大半。听小楠说,会馆各处都布置得很漂亮,玻璃罩里的烛光鳞次栉比,像银河从天上降落。有人在湖心泛舟饮酒,虽然天气阴沉,丝毫不影响客人们游乐的兴致。
花园里传来小提琴悠扬的鸣奏,晌午风波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知情的人本来就少,也不方便多议论,很快就被抛诸脑后。
小楠也在房里点了盏洋甘菊味道的香氛蜡烛,水晶烛台光润温暖。她牵着欢喜的手摸过去,旁边还有一只美人肩花瓶,插上新摘回来的野生雏菊,用清水养着放在床头。
欢喜说:“你想出去走走就去吧,关在房里多闷。”
自从赫文突然离开,小楠很少开怀。她觉得年轻的女孩子不该有太多忧心事,环境一变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没日没夜地守着病人,实在太枯燥。
小楠却被白天的事吓坏了,赶紧摇头:“我不想出去玩,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欢喜见劝不动,也不再勉强,无奈地轻声叹息。想把花瓶拿过来一点,冷不丁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摸上去还有棱有角,她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小楠支支吾吾地应道:“是……那个江先生的摄影包……落在凉亭边儿上。后来好像被二小姐给捡着了……”
于是沈妙吉特意让人把包送到她这边,真是不遗余力全方位添堵。
欢喜挑了挑嘴角,对这种幼稚的行径毫无兴趣。她把包拿过来打开,摸了摸里面的相机:“没磕坏吧?里面一定有很多好看的照片,可惜我现在看不见。”
小楠忙不迭接过手:“慢点儿拿,这东西可沉了。”
“这是尼康FM3A。”欢喜柔声说:“1982年推出的胶片款,在全金属机身里,已经算很轻便的那种。但很可惜,它是个生不逢时的经典,创造了相机史上的神话没多久,就赶上数码化大潮,几年以后停产了。”
她把相机取出来拿在手里,神情很是怀念:“我本来对摄影一窍不通,那点拍照的技巧都是跟江知白学的。用的第一台相机,是太空银莱卡M系列,比这个更轻。”
“还有比它轻的?我以为他们搞专业摄影的,都特爱用那种很大台的设备。”小楠好奇地接过去摆弄,“这个我拿起来已经很费劲,端久了手肯定抖,还是手机拍照方便。”
欢喜噗地笑出来,“所以在国内电影界,专业女摄影师还不超过十个。做摄影,不是光有理论基础就可以,负重拍摄要付出很大的耐力和体力。”
“啊?十个?这么少……”
“你知道我试过最重的设备是什么吗?巨无霸斯坦尼康。”她伸出手在半空虚虚比划着解释:“拍移动镜头的时候,要把所有器材全部挂在身上。为了防止抖动,就需要斯坦尼康这种大型物理稳定器。最重的有八十斤,第一次用的时候差点给压趴下,后来换成六七十斤的才扛得住。”
“真厉害!”小楠大为赞叹,语气很是神往,“我以前还偷偷看过你练空手道,帅炸了,特别羡慕。既然那么有天分,就没想过学下去,做中国第十一个斯坦尼康女摄影师?”
继续学摄影,跟江知白一起?曾经某段时间,她确实这么想过。
“哪有那么容易,没有真正的热爱,是不可能做到极致的。”欢喜愣了短短一瞬,旋即笑道:“我只是觉得,男人可以做到的,女孩子未必不可以。就像缂丝,原本世世代代传男不传女,现在也有了很多手艺超群的女匠人。再说……我已经拿不动那么重的设备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行不行。”
她抚摸自己的手臂,忍不住眉尖轻蹙。长时间卧病,不得不放弃坚持了十几年的运动,好不容易练出的肌肉也会被消耗。肢体过分纤细,却失去了力量感。今非昔比,确实令人怅然。
欢喜近来时常低落,哀愁的神态似乎成了习惯。
“也不用为FM3A惋惜。它是尼康最后一款经典手动机,退市以后反而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价格也比退市之前翻了好几倍,有价无市。人总是怀念从前,现在有的却视作理所当然。”
沈望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面色冷冽如冰。话里有话的讽
第二十二折戏 樱花之裂[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