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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暮色(10)[1/2页]

晚晚 何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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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10)
      其实晚晚总在想,他很多时候,真的不是完全在对她好,他也有恶劣的时候,会惹哭她,会欺负她,会让她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但她却从不觉得他是坏人,也没想过要彻底躲开他。
      她是依赖他的。
      只是,已经不仅是以妹妹的身份了。
      “我跟你说过了,再敢跑到我床上,就对你不客气。”
      她被这么严厉的一声惊醒。
      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也忘了昨晚是怎么睡在这里的,只是一睁眼,天光稍霁,窗外还在下雨。
      面前,是他结实的胸膛。
      还穿着昨晚的衣服。
      潮气在屋中缓缓发酵。
      他下巴挨在她头顶,继续说:“你怎么,这么不乖。”
      她缓缓从床上爬起,坐起来看着他。
      他眉目舒倦,显然也是刚醒来,发现她睡在身边,那张脸就黑了下去,面色不善:
      “晚晚,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怎么跟她说的?
      他昨晚,不是说了很多胡话吗?
      可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意外地没跟他撒娇或是什么,心思如同被翻搅过一通,乱得让人窒息。
      爬起来乖乖穿好鞋子,关上门就出去了。
      沈知昼有些意外她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不吵也不闹的,他看那门关上,听到砰的一声,才缓缓地回神。
      心口犹如被挖空了一块儿似的。
      转身去浴室冲澡。
      水淋在头上,像无数个小锥子,扎得他头痛欲裂。
      勉强才想起,昨天晚上是林槐回来了,攒了个局在兰黛,顺便喊来了金三。
      金三和褚秦生前关系交好,但好像也没有特别好。
      褚秦死后,他就气焰渐长,大大咧咧的,口无遮拦,都敢跟林槐称兄道弟了。
      不过林槐并不受用。
      在沈知昼来之前,只问他了些褚秦之前跟踪的那个小女孩儿的事。
      金三说,那个女孩儿和他儿子是一个学校的,之前林问江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然后受邀去剪彩,顺便做了个演讲。
      学校还给林问江做了个奖章,是那个女孩儿给他颁的奖。
      后来,林问江就让褚秦去打探她的消息了。
      不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沈知昼去兰黛见林槐时,林槐告诉他的。
      他去时,金三已经走了。
      林槐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喝酒,见他来了,随便说了两句后,扬手递给他一张照片。
      边角泛黄的家庭合影。
      上面是四个人。
      林问江,林槐,林?l。
      还有八岁时的晚晚。
      小女孩儿一双清澈无瑕的眼,乖巧亲密地依偎在林槐的身边,笑得很开心。
      照片拍于十年前,比之从前,她的轮廓长开了,愈发成熟潋滟,其余的,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樱唇杏眼,巴掌大的小脸,笑起来时,脸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娇俏又可人。
      “这是我妹妹。”林槐说,“她叫林栀。十年前失踪了,我们一度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她还活着,就在港城。她都十八岁了,真幸运啊。”
      ——真幸运啊。
      林槐在感叹着无比幸运。
      沈知昼却在这一瞬间,被这句话狠狠地拖入了无边地狱之中。
      他浑身发冷。
      十年前的那个盛夏,他快十七岁,作为年纪最小的学生,被警校录取了。
      收到一纸通知书后,许凌薇和权开宙都非常开心,但还是没有铺张庆祝奔走相告。
      他一直以来,都被藏得很好。
      他本不是港城人,不过家也在北地,不过距港城五六百公里,不靠海罢了。
      他也不姓沈,他的名字里,本来是没有沈这个姓的。
      以前,他也不住在伯父伯母家里。
      而伯父和伯母,也只不过是他父母生前最好的两个朋友罢了。
      沈知昼很小的时候,没有多少所谓“父亲”的概念。因为从记事起,他就已经消失了。
      长大后,他听说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知晓。
      听说他在六七年前就抛妻弃子一走了之,去当毒贩了。
      为此,从小都有人戳着他和妈妈的脊梁骨说他爸爸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贩毒?
      那是在牟折寿的不义之利,赚的是搭上别人一生幸福安康的不义之财。
      那是比穷凶极恶,十恶不赦,还要最大的恶。
      妈妈却从不辩解,只是会拉着他,快速地穿越那些左邻右舍的流言蜚语,回到家关上门。
      然后告诉他,他爸爸不是坏人。
      那时,他天真却一针见血地问:“那爸爸是好人吗?”
      妈妈却又答不出。
      后来稍微懂事了,他才隐隐地觉得,每次妈妈都把那些难听的话拒之门外,把他和她关起来,实际上可能是怕长久以来心里的信念会随着愈演愈烈的流言动摇。
      然后不堪一击,全都破灭。
      怎么才能坚信一个,六七年都没见到的,别人都说他是坏蛋的人是个好人呢?
      他也不知道。
      不过后来,那个男人回来了。
      不算荣归故里,别人只当他是浪子回头。
      他去做了什么,不能状告天下。
      他们搬了家,远离那些流言蜚语。
      那个男人尽力弥补给这个家庭错失许久的爱,可是,无济于事了。
      因为,没多久他就被杀了。
      据说他把从前与他称兄道弟的一个毒枭出卖给了警察,那时电视新闻上播送的一则新闻里,告破捣毁的一个毒窝,就是那个毒枭的据点。
      毒枭的爪牙寻仇而来,杀了他。
      他的妈妈在三天后也被杀了。
      还怀着他没出生的妹妹。
      她叫知晚。
      他无比期盼她出生。
      他以为,这样的话,爸爸去世了,妈妈去医院了不在家的话,他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可是,爸爸死后三天,也是守灵日最后一天。
      那几天,妈妈给爸爸烧纸的时候,顺便把家里为数不多的家庭合照和户口本什么的,全都烧了。
      那天他早上去学校上学之前,妈妈交给他手机和钥匙,跟他说,放学晚点回家。
      还让他回来前用手机打两个电话。
      一个是110。
      一个是伯母的电话。
      那个燥闷的夏夜,没有一滴雨。
      只有浓稠的血腥气充斥在他的鼻腔,却无处发酵。
      他被伯父伯母带走,一张单程车票,带到了相隔几百公里的港城。
      从那之后,他就叫沈知昼了。
      那时,他们问他要不要改名,他说不要。
      ——知昼,要知道白天的模样啊。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只有黑夜。
      这是爸爸给予他那些,错失多年而为数不多的父爱时,告诉他他名字由来时说的话。
      可是,知道破晓之光的爸爸死了,知道历经白昼还有绮丽夜晚的知晚,根本没有看到白昼的机会。
      据说,那个杀了父母的人已经被缉拿归案,受到了法律制裁。可他并不知道那人的长相,他也不想知道,更不能知道。
      因为他这一生注定颠沛流离,注定不能做自己。
      注定只能从名字的意义,来迫使自己记住白天的模样。
      即使他成了警校的学生,是一名人民警察,他头顶青天烈日,可他注定只能在黑夜中行走。
      走得久了,就成了一个没影子的人。
      大家不都说么,没影子的就是鬼。
      为人所惧,受人避讳,是极凶极恶之物。
      他现在,就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爸爸不是坏人。
      是个一身铮铮铁骨,以自己出色的胆识和意志力,在毒窝里摸爬滚打了数年将其一举捣毁的人民英雄。
      ——出色的胆识?
      他不信他没有害怕过。
      因为在重蹈覆辙的他,在这几年里,无数次地感到了害怕。
      并在林槐给他看那张照片时,这种恐惧感,达到了顶峰。
      林槐说了很多。
      他说他的妹妹林栀,是个多么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就是因为学说话那会儿有点儿口吃,被孤儿院的孩子们嘲笑欺负,所以被接到林家后,她话不太多,但是意外地很黏他。
      沈知昼多想说,不是那样的。
      她话很多,感觉一点儿都不口吃,也不会忧郁到沉默寡言。
      林槐还说。
      说他的妹妹林栀,性格很胆小,尤其害怕姐姐林?l。因为姐姐性子很冷,脾气又坏。
      那时林问江让她们姐妹俩学着用枪,可她那时太小了,还学不了。
      比她年长四五岁的林?l,当时已经能眨也不眨眼地用枪杀掉两个叛变的马仔了。
      而她连枪都拿不动。
      有一次,她不小心碰了姐姐的枪走了火,还被大骂一顿,后来是他哄了她很久才哄到她不哭。
      沈知昼很想问一句,是不是用冰淇淋哄好了她。
      因为小时候的她真的很好哄,这一招简直屡试不爽。
      他还想说,其实,她的胆子已经不小了。
      敢抢他的烟,敢出言堵他,还敢一次一次地以吻封缄,堵住他那些欲言又止的话。
      惹得他满腹怒火,也满心喧嚣。
      林槐又说了很多。
      几乎都围绕他的妹妹林栀。
      沈知昼沉默地听着,只是一杯杯地灌酒。
      最后听得朦朦胧胧,意志稀薄,他咬着牙,忍了很久,也没反驳出一句——
      她叫晚晚,不是什么林栀。
      “她叫沈晚晚,也姓沈啊。”林槐如此说着,轻飘飘地问,“你们都姓沈,认识吗?”
      “不认识。”
      他一仰头,灌完了最后一杯酒。
      这大概是他能想起来的,昨晚发生过的所有的事。
      早晨八点半。
      沈知昼洗完澡出来。
      房门外响起轻缓的敲门声。
      他有些疲倦地靠在床边,心乱如麻,没理会。
      她又敲了两声。
      后来没了耐心,像是在恶作剧,啄木鸟似地连续地敲打着门,扰得他不厌其烦。
      终于冷冷地出声:“进来吧。”
      她打开门,冒了半个头。
      眨着眼,眼神悻悻的,直瞧着他,欲言又止地说:“那个……”
      他半阖着眸,有些困顿,闷声应着:“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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