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龟缩于一之谷,决战前夜,源家一员猛将熊谷直实听闻敌阵中传来阵阵悠扬婉转的笛声,不由得赞叹道:“不想于平氏阵中,竟有如此风雅之士。陷于重围,大战即发,却坦然鸣笛,而笛声清澈动人,丝毫没有浑浊紊乱之音。难得!”
次日,战事爆发,穷途末路的平氏丝毫没有抵抗之力。熊谷直实一路追击,看到敌方一身着华丽铠甲的大将正欲登船而逃,于是喝道:“尔乃平氏大将,却为何如丧家之犬一般?何不调转身来,与我决战,也不辱没你等之英名。”
此位平家大将就是敦盛,听闻此言,只见他拔刀入海,驳马登岸,与熊谷盘旋在一起。怎奈敦盛只是一个初入战场的少年公子,熊谷却是早已成名的沙场悍将,只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当熊谷按住敦盛,掀起头盔,欲取其首级之时,却发现这是一名年仅十六的俊美少年,恰又与熊谷的儿子年纪相仿,心中不忍,又看到敦盛腰间别着一支精致秀美的短笛,于是叹曰:“莫非昨夜吹笛之人竟是你等?大好年华,何必到此血腥之地厮杀、枉送性命?今日我放汝离去,愿汝从此专研音律,再也不要踏入此等修罗地。”
可惜敦盛并不领情,说道:“我乃平家大将、春宫大夫敦盛是也!大丈夫不上阵则已,若上阵,岂有贪生怕死之理?你快快动手,莫辱没我之声名。”熊谷反复劝说,敦盛却毫不领情,见后方追兵已至,无奈之下,只得痛下杀手。
熊谷虽驰骋沙场数十年,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风流倜傥、年轻貌美之人在自己手上枯萎,不由得心生悲怆。少年俊彦,顷刻间化为亡魂,人世无常,竟已至此,于是拔出敦盛腰间短笛,一曲黯然过后,自己也就此离去,出家为僧了。
凄婉的故事,在世间广为传唱。人们据此创作了著名的能剧《敦盛》,也创作了著名的幸若舞《人间五十年》: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
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
藤吉郎惊讶地看着舞台,发现平时这些仅存在于话语间的人物与浮现于脑海中情形,竟然活灵活现的出现这丈许见方的小小天地之中,不由得大为称奇。
“之纲大人,我有些奇怪,这敦盛,总感觉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体型太胖了是吧?我也奇怪,为什么会找一个胖子来演。”
“对了大人,第一场剧都已经结束,义元殿下怎么还没有露面?”
“殿下身份尊贵,怎么会随意在众人面前露面,估计这会定是在附近的某栋阁楼之中注视着你我。只是……”
“大人怎么了?”
“这的平敦盛的身影,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说话间,舞台之上的敦盛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颗又大又圆的脑袋,洁白粉腻的,犹如一个巨大的汤圆。
“这,这不是义元殿下吗!”
之纲惊讶地叫了起来,人群中也掀起了一阵轰动。原来今晚这场能剧的主演,竟然就是今川义元本人。
自去年今川家的师傅太原雪斋去世之后,今川义元就迅速进入了一种放飞自我的状态,原本每日习文练武、克己律心的他,迅速变得和朝廷中的那班子公卿贵族无异。
这一幕,使人们不由得想到,数十年之后的大明王朝万历皇帝朱翊钧,也是在帝师张居正故去之后,瞬间换了模样,我行我素。
只见台上的义元,完全就是一朝廷公卿贵族的打扮:身着宽大而又夸张的戏袍,戴乌帽、描婵眉,抹脂粉、涂黑齿,油光粉面,体态臃肿。使人难以相信,号为东海道第一的武士,竟是这般样子。
“这就是义元殿下吗?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堂堂大名,竟然亲自登台,这般打扮,应该是为了此次表演特地准备的吧?”
“不,昨日义元殿下就是这般样子的。可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谁说武家之人就不能和士族公卿一般样子?”
“可殿下脸色为何如此惨白?身体有恙吗?”
“不,这是脸上涂抹了脂粉,为的是与常在日光下暴晒的农民相区别。”
“不是只有女人才弄成这样吗?”
藤吉郎在心中小声嘀咕着。
众人就这么观赏着,能剧的表演非常精彩,带给藤吉郎的体验,是他一辈子都没有感受过的刺激。
可他心中还有着一个疑问,长此以往,对整个今川家未来的发展应该不算是件好事吧?
“看来,与其说义元殿下是一名武者,不如说是一个文人。这来自京都的文化,才是他真正想传播的啊!”
剧终曲落,人群渐渐散去了。藤吉郎看着正在退去的人潮,又望着广场周围的篝火,还是如此的明亮。
这火焰,和那落日的余晖多么地相似啊!
第十六章 《和歌骏府能剧行 今川义元显风流》[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