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太子眯着眼睛瞅清了来人,丢下太子妃,几步赶了过去。
“铭则?”他关切地拉住顾铭则的手,冰凉。
“你怎么来了?夜风紧,看着了凉。”太子一迭声让人预备手炉火盆,吩咐添席位在嘉和公主身边。
顾铭则不着痕迹地把手收回宽大的袖口里,行礼道,“臣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来了就好,何罪。”太子忙扶。
顾铭则走到赵熙席前。他看见赵熙正将杯子放到唇边,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顾铭则眉锋微簇,他撩长衣,跪下,缓缓道,“臣侍来迟,请公主恕罪。”
赵熙隔着案子,看他。
太子已经跟过来,“哎,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地上凉,快起来。”
见顾铭则未动,他转目看越熙,“皇妹,地上凉,铭则身子不好,快让他坐下吧。”
“既是来迟,怎能不罚?”赵熙微醺地靠在靠背里,“来,倒满三杯。”
顾铭则动了下,双手接过一杯。酒杯沁凉,酒很满,接过来时,甚至洒出了几滴。
“是,臣侍自罚三杯。”顾铭则双手擎杯,一饮而尽。
“好。”有武将叫好。
赵熙垂着眼睛。看他因饮了酒,而愈发苍白的脸。俊美容颜,清冷气质,犹如上好玉雕。
顾铭则又擎起一杯,饮下。
第三杯。
赵熙闭目,耳边响起众武将轰然叫好声。
顾铭则连饮三杯烈酒。
“嘉和候好酒量,够豪气。”众武将都纷纷称赞,有几个老将起身说情,“公主见谅,候爷身子不好,能来已经很好了。”
赵熙无法驳老将的面子,抬抬手。顾铭则双手按地,端正叩谢,“谢公主殿下。”
太子长舒口气,亲自要将人扶起。
林则早他一步,将顾铭则扶起来,送到公主身边。
新的席位已经摆好,太子吩咐的手炉,暖炉,一应俱全。
赵熙看着顾铭则坐下后,就将手炉抱在手里,就知道,他是冷了。
太子竟然比她还知道顾铭则的喜好。她还枉称什么十几二十年的倾心。
赵熙顿觉心意灰冷,难受的心情无以复加,仰头,又干了一杯。
“太子殿下。”赵熙掷了酒杯,站起身,“铭则身子不适,我先陪他回去了。”
“喔?”太子从席间扭过头,看顾铭则抱着火炉还发着抖,忙点头,“是啊,是啊,别病了,快回吧。”
顾铭则刚暖了了下,见赵熙已经起身,忙把手炉放下,跟着站起来。
赵熙往前走了两步,滞了下,返回身。顾铭则愣了下。赵熙把手臂插
进他臂弯,亲自搀扶住他。
“走吧。”赵熙和声。
“好。”顾铭则笼在赵熙温暖的气息里,眉目微垂,他紧了紧手臂,“回去吧。”
两个高挑的身影,并排走在一处。众人都停了杯盏,向这边看。
到此刻,谁还能看不出来,顾正君漏夜前来,就是为着接殿下回营地。
谁说两人情感平淡?估计月余后,公主怀孕的消息传出来,大家也不会惊奇了。
武将文臣,目送二人,各怀心事,席上一时窃窃私语。
太子目送二人,半晌,也没了饮宴心情。草草说了场面话,也回帐子去了。
马车就停在外面。
两人上了车。
赵熙看到暖炉上还温着茶。
果然是为接她回营的。她心里暖了起来。
“殿下,喝了不少酒吧,喝杯温茶吧。”顾铭则亲手捧盏。
赵熙接过来,沁香,是宗山上的茶。
顾铭则坐在她对面,看着这个一向冷静的女子,眉宇间挂着的忧思。他垂下眸子,知道是自己扰乱了她的心智。
“殿下,”他出神地看着赵熙,眼前有些模糊,“今日,我见了采薇。”
第一时间,仍是选择了解释。
赵熙凝眸看着自己的正君,眉目清正,眸色清明,她缓缓摇头,“铭则,你知道,见不见你亲妹,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顾铭则点头,眸色暗淡,“是。公主从来就对我心存疑窦。”
赵熙挑眉,“你十几岁便离开京城,游历到宗山,数年未有音讯,期间你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你五年前入我公主府,却已是病体缠绵。若相府大公子身子不适,自会有无数名医上门诊治,在宗山,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你把病拖到了现在?”
“就在几天前,你才坦承,内力是被废掉的。可何人有这样大的权利,让你束手承受?这是否就如你所说,是你来公主府的前提条件?你拼着废掉内力,毁了身体,是否真是为了奔着那盏心灯,拼尽代价也在所不惜?还是因为你与什么人有了交易,以此为代价,才换得你在公主府的五年经营?”
好睿智,好清醒。不在别院,公主赵熙又恢复了她的威严和精明。顾铭则有那么一刻,真的希望永远都置身别院,没有猜忌,没有谋算,只有同执一支笔,描画的灿烂春景。
顾铭则低垂的脸颊,被赵熙挑着下巴抬起。赵熙凝眸,看着他的面容。
“你就是顾铭则,对不对?我瞧不出破绽。顾采薇叫你哥哥,顾相叫你大儿,我也瞧不出破绽。可顾府大公子,官家子弟,为什么会在江湖混迹了那么多年?你这一身伤病,顾相为何坐视不闻不问,这不合常理。”
顾铭则目光空空,看着赵熙身后的车顶。
赵熙酒意上来,头疼地放开他,“你就是我的顾铭则,对不对?我心心念念了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你来到我身边,却是这么不温不火,清清淡淡?你若不喜欢我,为何千里赶回来成亲,你若爱重我,为何总是若即若离?”
顾铭则悲伤地听着她掺着酒意的情话,无法作答。
赵熙是顾铭则的,不是他的。
他为着实现目的,借用了顾铭则的位置,可不能连他的妻子,也心安理得地抢在手里。
顾兄长是个千面人。在万山面前是睿智的,在祁峰面前是温暖的,在顾夕面前是洒脱的,在自己妻子面前,又该是什么样的?他在下山前,就反复思考过。顾兄长听了这个问题,也思索良久,最后怅然道,“我也不知道。”因为从没想过要娶她。所以,没想过自己的定位。
看,这就是顾兄长。他面对不同的人,都戴好了不同的面具。这样的人,活着该多累。所以他选择远离京城,远离朝堂,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因为,他也怕自己终有一天会错乱,会崩溃。
所以,下山时,他给公主府的正君定位了这样一张面具,清清淡淡,却关切入微,既不至于过于亲蜜,又能照顾她周全。五年间,他这样呈于她面前,却仍能时时感受到,来自她的热切爱恋。他知道,自己不能接受,也不能退却,小心把握着这个度,直到别院前。
“在别院,我以为我们解开了心结。”赵熙含糊地嘟囔。
顾铭则坐过来,扶住她,把她揽进怀里。
喝醉了的人,全没有往日的警醒和镇定,任他揽着。
“我也以为我们和好了。”赵熙想到那几日的热恋,美好得似梦如幻,“能与阿则这样呆几天,真是好啊。”她长长叹息。
顾铭则眼睛全湿了。他收紧手臂,将睡着的人,搂紧。
跟在马车外面的林泽听见车内有响动。他令停下车,催马赶到车前,“殿下,大人,有什么事?”
帘微挑。他向车内看了一眼,公主和顾正君抱在一起。
林泽脸红心跳地收了目光,再不敢乱看。
“殿下酒醉了,今夜巡营,交给林侍君吧。”从窗口递出封信和令牌。
林泽忙双手接下。令牌竟是公主令箭,可调随营兵马。林泽目光缩了缩,展开信,是公主亲笔。许是方才酒醉,还有些缭草,林泽最熟悉赵熙,当下更不起疑。
信中陈述布置,皆是赵熙惯常语气,连她手下几员得力大将,也叫的是绰号,正是她平日习惯。
林泽收了信,抱拳道,“殿下,这是全部安排吗?”
“阿泽,我醒了酒,就与你会合。”车内传来赵熙声音,有些含糊,夹着酒意。
林泽忙摇头,“不用,我能办妥。明晨定能复命。”
“去吧,小心。”
“是。”林泽再不迟疑,召集侍卫,按信上所嘱,布置下去。众人得令,分别向不同方向驰去。
林泽坐在马上,回目看缓缓远去的马车,目中一片肃然。今夜,将是个不眠夜,公主算无遗策,他信得过公主的安排,即使危险重重,他也毫不迟疑。
车厢里。
顾铭则揽着昏睡着的赵熙,目光一片雾气。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枚炙针缓缓从赵熙的穴位里拔出,长久地停在半空里。
“睡吧。明天你就会醒来。”顾铭则垂目看着赵熙,眼里波澜翻腾。
他深深簇眉,久久挣扎,终是一寸寸垂下头,将唇,覆在赵熙唇上。温热的唇,还有淡淡茶香,顾铭则一吻难以自持,泪水,滴在赵熙唇边。
13.猎场(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