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突然笑笑,一副洞察一切的神情,“他身边的副官是和他一起回来的。”
冷伊眨了下眼睛,还好他没有猜到,好像是想偏了。
“听说赶着为他表妹过生日。”说完吐吐舌头,“冷小姐既然和程师长这么熟,肯定懂的,那个表妹,很多人说是他的未婚妻。”
冷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勉强告别了房东一家子的,只记得自己拖着步子,缓缓地爬上楼,感觉有天边那么远。从看到房东家的男人回来开始,她那隐约的担忧终究是来了。她一直害怕,怕他回不来,却又更怕他回来了,却忘了她。
他回到金陵城居然有五六天之久,离她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冷伊坐在沙发上,觉得整个人堕入了冰窖,他们离得那么近,他没有来找她,那一夜,终于证实,不过是他在战时休憩的一点调剂。如果只是调剂,他为什么要像模像样地扔个字条进院子?他一定是没有收到她的信。她跟自己说了三遍,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可是信和电报,两样他都没收到?这些借口太牵强,她自己骗不了自己。
站在阳台上,已到万家灯火的时刻,对面颐和路的公馆,隐在树林当中的家家户户亮起温馨的橘黄灯光,仿佛暖了整个金陵城。在远处某个青砖大宅里,他许是和唐小姐对坐着,九死一生,荣耀归来,他的前方还有明朗坦途、康庄大道,和那个他口口声声说过没有关系的唐小姐还有一个无限可能的未来。那天,大概所有的话他都是算计好的,他知道她有多天真,有多嫉妒,有多愚笨,他知道什么话她爱听,什么话能轻而易举地打动她。
冷伊蹲在阳台上痛哭一场,她连恨他的资格都没有,是她自己说的,就当谢谢他。她究竟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慷慨大方?
从阳台上站起身,泪水风干在脸颊上,生疼,她该怎么办,原以为,对他不过是一点感激之情,以及有过生死关头的相同经历而生出点惺惺相惜的意味,假如他不放在心上,她也可以一笑置之,可现在才发现,她根本就办不到,知道他没死,他好好地回来了,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够。
夜里每次醒来,眼中都是泪水。早上醒来,双眼已是通红,用热毛巾敷了敷,听见楼下有人叫她听电话,心中觉得忐忑又充满希望,但转念一想,这个号码并没有写在信里,而且他又不是今天才回来。
只听到对面一声“小冷”,心又沉了下去,是昨天给她的稿子里缺了几张,让她再去拿一趟。
强挤出笑声,“哎,好,我这就过来。”笑得很殷勤,这是她当下唯一的生活来源,别说是清晨让她去拿,就是凌晨也在所不辞。
上楼穿了件月牙白的旗袍——半年没有做过新衣裳,每次去编辑部要光鲜一点的穿都要挑上好一阵子,娘曾经说过,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哪怕是家里的丫头片子,总要整洁端庄地见人,别让人觉得生活窘迫,让人觉得有机可乘或是该慷慨解囊都不应当。于是冷伊根本就看不出她在王府遭过的罪,直至离开这个世界前还是,娘都那么一尘不染的模样。而冷伊自己,终究是差了些,被博容甩了几张钱,可能虽然两家反目了,许多事情他却仍然能够看穿。
这月牙白的穿了两三年却比别的都新,大概是当初料子选得好的缘故。耳听着外头呼呼的北风,又套上件暗红的夹袄,却觉得外面冷得分外让人生懒。
走下楼梯时,一楼的人家正在院子里生炉子,腾起一股黑烟,呛得人直咳嗽。那个碎嘴的妇人,正回头对着家里头坐着喝粥的男人撇嘴示意冷伊,这大概就是墙倒众人推吧。
冷伊索性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又冲着黑漆漆的屋子看了几眼,不带笑也不带挑衅,意思也很明白,你们有什么想要说的大可当着我的面,都是起早为了生计忙活的人,难道你可以我不可以?
那个妇人反倒收起那难耐的神情,低头拿着把扇子对着炉子一顿猛扇。
初冬清晨雾气沉沉,前面数出去六七棵梧桐树开外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深秋最后几天里,雨下下停停,道路两侧积满水,不得不往马路中心走。
仍然觉得恍惚,他居然回来已经五六天了。
仰头,空气里全是潮气,这夏季时遮天蔽日的林荫道,现在只剩下繁杂的枝桠,将天空分成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如此颓然。
他升了中将,这次可谓凯旋归来。
背后一声汽车喇叭的长鸣,冷伊稍稍回了下头,车灯太耀眼,慌忙往路肩上走,湿滑的路肩,险些摔一跤,勉强扶住一棵梧桐。
“二小姐!”车门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136.鹊巢鸠占(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