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程虹雨邀请的全是同龄的女孩子,一位男士都没有,冷伊却也没觉得有多轻松。全是女孩子的屋子里,光看眼神、站的位子,都能感到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没了何小姐,那唐小姐吴小姐很要好的,两人一直凑在一边儿窃窃私语,两双美目不停翻转,只见得眼白闪动,似是将屋里每个人都细细评说了一番;另一头,金陵佳丽初选上看见过的,因为长相奇特而出众的财务部副部长的女儿,则是为首的另一群女子,坐在露台上的阳伞下,端庄地喝着茶。
冷伊受不了屋子里那诡谲的气息,便走到书房里关上门,一转头看到之前还回来的契科夫的小说集。从书架上拿下,随手一翻,书页便停在了夹着信纸的那一页,他居然还把这封信留着。
内心像敲鼓一样,她想知道写着什么,非常想知道。悄悄将信纸塞进包里,又走出去向程虹雨借这本书,程虹雨正同唐小姐热议着什么,一脸照顾不周的笑,挥挥手便同意了。
上了程昊霖一个学期的课,她愈发认定这上头就是他的笔迹,但这信没有称谓,只有落款,通篇是俄文,恁她盯着苦思冥想,都不明白在说什么。
在家思忖了半天,趁着冷琮来吃饭的功夫,交给他,从那些各有本领傍身的记者朋友们里找一个能看明白的。
信纸还回来的时候,冷琮也只能口述那信里的大致内容,只说翻译的人连连说着,信写得美妙,赶上古文里头骈文的文采了,可译者的文采有限,只能将意思看个大概:不过是个短短的瞬间,漫天大雪,红衣女子,策马奔腾,木兰围场,惊鸿一瞥,万难相忘。
既然看懂了是封情书,冷琮自然不肯放过这来源,他管他的八卦精神叫作职业的灵敏,而在冷伊看来,纯粹是他窥探的天性使然,她却怎么也不肯说。
那天她还在那书房里看见一份西洋画报,没想到她拿走了一份,他那儿却又留了一份。身着牡丹旗袍的她边上没有署名,冷伊看着撇了撇嘴,她心里知道得很清楚,在他眼里,这个人不是冷伊,那个人叫作王依,完颜家的大小姐,能够驰骋草原、名贯辽东的英媛。
冷伊想,如果不是王依没有那个定力,阴差阳错地早早成了唐兆蛟的姨太太,没准现在已经是程夫人,和那何小姐一般,成为相夫教子的典范,而不是因为是花国女子的花魁而登上画报。其中唏嘘,大概也只有此二人才懂。
她想起最后蒙着黑纱的王依,倚在靠背上,向天长叹,好想再去一次木兰围场。那种对虚妄的渴求与懊悔,隔了许久才体会出来,他已在跟前,自己却与往日再不相同,自己的生命更是所剩无几。
冷伊觉得自己从头到尾是个无辜者,无辜地被她的选择推向幸运的境地,而后还能对着她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还糊里糊涂地沾了她的光,得了他的眷顾,被力保进了对外事务部。
于鸿告诉她内幕时,她恨不得即刻就跑去那事务部,对里头的人说:不要用我,不要录用我。可她不能,因为现在的她急需这份工作。
她是得了好处的,可为什么这好处占得,她没法理所当然,反而鼻子酸酸的,胸口堵堵的。
面对一档案室的文件,冷伊想到程家、王依,就陷在里面很久很久。
日头偏西,下午三点的光景,档案室的门已经被于鸿一把推开,“走,我们上城墙上头转转去。”
冷伊看看一半的地板还被散乱的文件覆着,有些为难地看看他。
“两个月的时间,收拾这些收拾不完?”说完,见她仍然迟疑不定,弯腰从门边开始捡拾地上的纸张,横的竖的夹杂在一起,“唰”往桌上一撂,“这不都捡好了?今天的活儿干完了,走走走。”
冷伊欣然跟在他背后,省政府大楼出去没多久便是永定门。
一进入瓮城,外头的车水马龙、喧嚣嘈杂便被隔绝在城墙之外,偌大的瓮城空空荡荡,四周是糯米石灰浆铸造的城墙,上头留有箭孔。贴着城墙根,百级石阶通向城墙顶。
于鸿要是早说要爬这么多阶梯,她大概就不来了。
刚爬了一半,上头已传来“咯咯”的笑声。
“这些臭小子,手脚倒是快。”于鸿笑骂道。
那笑声分明是女孩子的,可同他们一起来的,除了冷伊和小艾姐,旁的都是男学生,这甜美的笑声是哪里来的呢?
加快步子爬上去,目及之处,三三两两的男子女
84.工于心计(一)[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