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琮和张博容上大学的时候,南方之地本就战火四起,军阀混战,而后逢辽东战争。
每次回姑苏城,只见得这两个从一南一北两所文人先锋聚集的大学回来的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时批评军阀种种劣行。
当时舅舅就说,莫要沉迷在里头,回头自己想要脱身也难。
毕业后,博容回家料理铺子,虽仍然愤世嫉俗,但做生意讲究的是笑脸相迎、迎来送往,他上学时激进的性子淡了许多,虽见了冷琮,两人难免辩论一番,但好在他的生活再没有发表见解的余地。
这也是舅舅千方百计让冷琮回去古董铺子帮忙的缘故,收收他的心。他不听,好在他工作的报社偏重于风土人情、季节更新、生活之道与名流八卦,本以为他能安分守己,谁想到他还是给卷了进去。
冷伊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拍了拍肩,“你哥有分寸,别的人也有,都是中央大学的同窗,谁都不傻。”说着,顺手捞起躺在书橱前桌上的一本书,“这书没见过。”
“今天刚借来的。”前几日,教授说英文系的学生,不要整日钻在英文文学里,也该看看别的小说,冷伊正想拿什么来看看,那程虹雨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下午就早早候在她教室门口,塞给她这本契诃夫短篇集。
冷伊左手握书脊,右手拇指扫过每页书页,两张纸片飘了下来。
冷琮已弯腰拾起,一边故作惊讶,“别是什么人借着借书的名头,给你写情书。”
又好气又好笑,“别乱说,借我书的是个女孩。”从他手里接过两片纸,像是信,密密麻麻好像是俄文,看着就头疼,不过笔迹却不同。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他故意戏谑走回自己房间,结束了关于他的谈话。
几朝古都的金陵城,因经历了几多战事,城墙坍圮、宫殿荒颓,无论是从前皇宫的午门还是城墙的城楼,巍峨屹立,留给后人的是唏嘘,而非欢乐祥和,与北平大前门前繁荣喧闹的场景截然不同。
于是金陵城最热闹的地方离旧宫远远的,但却也是本应与市井生活不搭界的地方,从前用来科举的贡院。就着悠悠秦淮河水,这里成了最纷繁的地界。
打着旧时御膳招牌的大酒楼,与叫喊着卖臭豆腐的摊位比邻;打扮入时的来听秦淮歌女唱戏的绅士,与满身补丁、满脸泥巴在夫子庙里乱闯的的黄毛小儿擦肩而过。
莲湖糕团店就在这最热闹的贡院里最热闹的地块儿,斜对面是二层的戏台子,因为辽东战事平息,不少辽东之地的达官贵人南迁,这戏台子就是专门为了迎合这批人而建的,请的都是唱京剧的名角,与不远处秦淮河边的丝竹小调交相呼应,愈发衬得金陵城是个包容汇通的都城。
娘只说兄妹二人点菜。冷伊自然不和冷琮客气,一上来要了碗桂花元宵与鸭血粉丝,冷琮连说,两碗连汤带水的得一斤多重,这哪里是年轻女子的胃口,她也不管。又知道娘最喜欢鸭油酥烧饼,特为她点了一份,剩下的随冷琮发挥,他的口味很是正常,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端上来。
这莲湖糕团店,生意真真是好,大厅里可以坐四个人的方桌挤挤挨挨从里直摆到店门口寸许,估摸能有三十张桌子,几乎都满着;外头买着带走的玻璃窗前人头攒动。
他们的桌子是进门后的第二排,往外一望,就看得见来来往往的人,与对面半个戏台子以及临街的几张看戏的桌子遥相呼应。
冷伊背对着街道,冷琮坐在对面,点好单子,双手一合放在桌上,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周遭,想来是当了记者,要写这么多的东西,不把周围的一切看仔细了,没法凑足字数。
看着他饶有兴致的扫了一圈儿,又把头昂了起来,是在看那戏台子吧。突然眉头紧了紧,“这人家的佣人穿得倒是好。”
听他这么一说,冷伊也把头扭了过去,果然华丽,阴天的光线下,鹅黄的纱绸裙比其他颜色都亮眼,看上去却让人平静,剪裁得当的腰身,以及帖服的长下摆,让这个佣人格外窈窕,难怪冷琮这么大意的人,也能注意到这身服饰。
冷伊也觉得纳闷了,这一身衣服似乎在某个橱窗里看见过,记不清实在金陵城还是在哪儿,既然是摆在橱窗里头的衣服,定是价格不菲,况且这女佣露出的一截胳膊雪白粉嫩,才能够配得上这一身,若让弄堂里几个整日家长里短、围着水池搬是非的大姐,
10.尴尬的处境(一)[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