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秋,全国刚刚解放。一个地主之婴降生在一座名叫南楚的小城。因为大势所趋和形格势禁的原因,这个孩子被迫取名解放。从出生到去世,解放在封闭的南楚城里生活了五十多年。故事沿着时间线性向前发展,中国当代史在主人翁解放的命运中依序呈现——
解放出生那天时逢霜降,阳光特别好,好得就像人世间从此有了免费的温暖。与之相反,解放的出生很不顺利,他是倒着生的。刚出生的解放,自然无法随父母住进已被充公的豪华老宅——茂源居,式微的命运把他带到了城南的乌井坪,那是一条像他命运一样湫隘的小巷。襁褓中的解放在潮湿的乌井坪染病,高烧不止,父母抱着他去南楚医院就诊,阶级觉悟远远高于医术水平的医生讽刺说:我们这里诊不好,你们不是很有钱吗?到省城大医院去诊吧。当父母抱着解放快要出城时,才发现身上有的只是银元,而没有已经开始流通的人民币。
解放的童年,就像一棵魑魅魍魉的树。小学上美术课时,解放用红蜡笔所画的天安门被推荐参加教学成果展,为了景上添花,解放依据自己的想象在天安门上添加了一只小鸟。那只小鸟被校长认定为麻雀,并引出了“天安门上的麻雀”事件。由于出身不好,解放想要加入少先队员的心愿,一直受到祖辈黑色成份的影响。在一次学校组织的集体城外活动中,解放因为胸前没有红领巾影响整体效果,出城前被拦了下来。
文化大革命开始,解放的父母带着天经地义的意味成了反革命。由于解放的叔爷解放前随国民党逃往台湾,解放的父母还莫须有地成了国民党特务。像无数不可避免的悲剧那样,解放的父母无法忍受夜以继日的批斗,投井自尽。那个岁月,人像鬼一样活着,只有死才像一个真正的人。父母用他们的死,或者说时代用它的残酷和荒谬,把解放活生生地缔造成了一个孤儿。更加残忍的是,解放父母死后,连尸体也被发誓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人,作为特殊礼物送给省城医院,供革命医学解剖研究。
为了生存下去,解放只得到向阳餐馆老板王长寿那里帮忙打工。这种无师自通的选择,既有意识,也不无目的。王长寿有着县志上并非一笔带过的红色背景:其父解放前也开餐馆,城外与城内的共产党,就在他的餐馆里以吃饭为由秘密接头。从表面上来看,解放到向阳餐馆帮忙是为了混饱无以果腹的肚子;实际上,他是在寻求一种政治庇护。解放过早被命运所催生的成熟,恰恰证明了历史的苦涩。
王长寿的女儿王爱珍与解放同班,这似乎注定了某种逻辑使然的缘分。高中毕业,解放本该随知青潮流下放农村,不虞突患黄疸性肝炎。解放因为有病没有下放;王爱珍则因为其父患有残疾——瘸腿——也留在城里。
解放与王爱珍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作为上门女婿,解放跟随岳父学习烹饪,并开始了命运为他安排的职业厨师生涯。不久,解放生了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可生活总爱与解放开不负责任的玩笑,解放所生的儿子是个痴呆。解放本想再生第二胎,可在南楚声势浩大的创建计划生育先进县的特定环境下,王爱珍被强行结扎。解放痛不欲生:为什么我张解放家一代不如一代?财富如此,人亦如此?难道这是天意?
在形式主义盛行时期,南楚县的领导决定效仿有名的“红旗渠”修建一条人工天河。南楚古城的大青条石,成了修建人工天河的天然材料,南楚古城被拆得七零八落。可红旗渠修通时,由于设计有误,出现了渠水倒灌现象。于是,引水上山的天河,成了引水下山的排水沟。这正好印证了南楚城里一个疯子的话:红旗渠永远修不通,就是修通了,也是一条废渠;这些条石,早晚要回到历史给它们最初定位的城墙上。
日子平静如水地流淌,历史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改革开放,历史回暖,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解放死去的父母得到平反昭雪。解放觉得时机成熟,提出要回祖上的豪宅——茂源居。县里没有同意,但给了一笔补助款。解放想用补助款重建格调相似的茂源居,可县委书记亲自找上门来,建议他们修建楼房。县委书记使命感很强地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解放初期就这么提了。可南楚城,到现在还是贴着地皮的低矮平房。我这个当书记的,心里不是滋味呀。解放一家只得按县委书记的提议修建楼房。随即,以县委办公楼为先导的楼房,在南楚城里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
历史开了个让人感到出尔反尔的玩笑。
当初,解放的叔爷随国民党逃往台湾,解放的父母成了国民党特务。当解放叔爷的儿子张立风回大陆省亲,解放不仅成了统战对象,而且张立风也被视作可为南楚带来福音的财神爷。县里的领导贸然提出,希望张立风在南楚投资办厂;可张立风却是个与破坏环境格格不入的环保学教授。他直言不讳:南楚不宜建厂,南楚适合开发旅游。
于是,南楚开始了恢复古城运动。
事实证明: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远比一百个正常人的自以为是,更有四两拨千斤的价值。那些条石,的确回到了历史给它们最初定位的城墙上。除了恢复古城,县里还要求各家各户恢复平房。恢复平房的活动,同样在历史的反讽和群众的抱怨中展开。解放想不通,去找县里的领导,县
叶向阳:(从未出城的人)[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