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的邹胜低声说:“他们定是将二爷转移了。”宁承忠想问霍柏明没问,担心他与法国人是一伙的。一直跟英国人立德乐做生意的二弟是得罪法国人了?问问立德乐先生?可立德乐夫妇前天就乘船回英国去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承业怕是做了有损法国人利益的事情?咋办?向休斯特提出抗议,让他放人,说明因由并赔礼道歉?可无有证据,休斯特是可以矢口否认的,打草惊蛇,他会转移走承业的,承业会有性命危险。令霍柏明追查?暂且不,这家伙使人不放心。咳,也许这被绑架者不是二弟,不过是相貌相像而已,但愿,可法国人是不能随便绑架中国人的,得要追查……
秋月欲圆,古堡映衬在天幕下,似一尊俯饮长江的怪兽,那亮着灯光的一扇扇圆拱形窗户似怪兽忽闪的眼睛放光的鳞片。宁承忠催马朝王家大院走,万般担心落入这兽口的二弟的安危,不论是否是承业,都要尽快设法搭救,查明实情。他和邹胜谋定,他俩离开这兵营一段距离后,邹胜即悄悄返回,越窗进入兵营打探,他赶回去派人前来联络,伺机救人。
宁承业是在王家沱日本租界地的河街被绑架的,他那“洋货庄重庆总号王家沱分号”设在这里。河街一向热闹,百货铺、杂货摊、茶馆、酒肆联肩结袂,人声鼎沸,就有内陆小镇“江南上河图”之说。他大嫂王雪瑶那王家开的生意兴隆的“万茂正商号”就在这街上,现在是衰落了。河街又是另一番热闹,日本人设立租界后,招收华工、扩建街市、设巡捕房、造货栈、建码头,开办学校、工厂、洋行,兵轮游弋江岸。这临江的河街就成了有东洋异国风情的“小小日本国”。两条平坦的主道交叉呈十字形,清一色的日式建筑,租界总部和警署楼顶有太阳旗飘摆。街上随处可见穿和服踏木屐的日本男女、挎长剑的东洋武士、头发怪异的日本浪人。日本人开的洋行、商铺、料理、木桶浴、按摩房、妓院、赌场、烟馆、榻榻米客店、公寓房挨一接二,其内皆一律的点头哈腰接待或跪式服务。宁承业接受这服务每每有种优越感,觉得小日本毕竟是居人篱下在别人的国家里挣钱,也不容易,甚而生出些许怜悯。
宁承业来分号办事或是陪客户前来,不时会抽空享受一下。那其实是在本地制作的日式木桶老大,人泡在滚热的浴水里便腾云驾雾,为其宽衣解带擦背的日本女人小巧温顺,宽软的无领衣服不时露出雪白的乳沟、粉嫩的奶头,弄得人心痒痒骨头发酥。他最青睐的是夜夜笙歌的“又来馆”,从进餐、沐浴、伴歌、偕舞、陪赌、服寝,皆是货真价实的东洋女子。不仅本城,连成都、内江、自贡、泸州、宜宾、乐山、万县的官宦、糖商、盐商、酒商等达官显贵亦来这里开洋荤,也有西人来此寻乐。
宁承业跟这“又来馆”的娇娆馆主加藤混得熟悉,她三十来岁,每次见他陪客户前来都躬腰笑迎,热心接待。如是他独自来,她就亲自为他泡功夫茶,陪他喝酒,为他挑选服寝的细嫩东洋女。宁承业是很想让她服寝的,却一直未遂其愿。他不知道的是,加藤这个中国通受过日谍培训,她手下的东洋女多是日本情报机关培训的专业人员,均可用熟练的汉语跟嫖客打情骂俏,在淫乐中套出其他们需要的秘密。这里其实是搜集中国以致西洋各国政治、军事、经济信息的情报站。日本人在中国内陆重庆开埠比西方列强晚十年,急切想跟上并超越西方,实现其扩占中国之美梦。
宁承业在“又来馆”做了美梦做了噩梦。
他在这里为一位大客户安排好一切后,自己也享乐,就梦见与渴盼的加藤馆主枕席交欢、缱绻缠绵,突有两个汉子闯入,将他五花大绑……醒来发现,为他服寝的东洋女子已不知去向,自己真被五花大绑,嘴里塞满布团,两个蒙面的日本浪人将他塞进麻袋里。他拼命挣扎,头上挨了一拳,不省人事。清醒后,他躺在柔软的西式弹簧床上,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去,手肘上输着液体。一个穿军服的漂亮的西洋女军官在给他喂牛奶,她会说中国话,自我介绍说叫伊娜,是法国人,是这兵营医务室的军医,问他想吃什么。他反问这是哪里。伊娜说,是法国水师兵营,这是休斯特舰长的住屋。他问为何绑架他来这里。伊娜含笑摇头。他后悔不该去那“又来馆”,唉,祸福相依,想搞加藤却被搞到这里来了。他毕竟是经风走浪之人,气愤却不恐惧,绑架者无非是为了钱财,老子有的是钱财,大哥又是京官,出去后再找绑架者的后台算账!就对伊娜说,想吃牛排、回锅肉,想喝洋酒、黄酒。伊娜应声而去,不久,端来牛排、回锅肉、白兰地和南山黄酒,他饿极了,拔了输液针头,大口吃喝。吃饱喝足,挥手叫伊娜拿了输液瓶出去,并叮嘱关上屋门。这才拍脑壳想被绑架的因由。
第76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