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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三十一[1/2页]

六州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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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从树下驶过。
      贺今行听见露水滚落叶片的声音,伸指一截,便拈回一滴水珠。
      被真气包裹的清露含着晨光,晶莹剔透。
      他观赏片刻,指尖轻弹,露珠便落到了几丈外界碑根处的青草上。
      “终于回来了。”裴明悯也看到了碑上“稷州”二字。
      这一趟游学,自出行到归来恰好整整两月。
      登山临水可知天高地厚,拜师访友可博采众长。
      但出门在外,终归多有不便,走得久了容易疲乏。况且这一路的见闻学识也需要静下来消化吸收。
      马车先到西山书院,贺今行扶着张厌深下车。裴明悯还要回家一趟,便短暂告别。
      “明日再会。”
      书院正常开放,学吏们在昨日已清扫完毕。
      贺今行此时再看那副楹联,感触又有不同。
      过了六弦桥,他本想送先生回师斋,先生却让他早些回学斋。
      这些都是小事,他也不坚持,从书箧里取出几本书,交还给对方。
      张厌深接过书本时,听见少年轻声说了句“谢谢”。
      “人与人之间的选择皆是双项。即便不是你情我愿,也是愿打愿挨,所以不必说谢。”他把书压在握着拐杖的手背上,“曾经我说我教不了你,现在我对自己改观了。学生,你怎么看?”
      贺今行退后一步,拱手低眉,“先生学识渊博见解非凡,且多次助我,不论何时,学生皆愿以弟子礼待之。”
      “那今日我们做个约定。此次秋闱,若你名列乙榜前三,你便入我门下,叫我做老师。”老人温声说道,如同哄自己的孙子一般,“好不好?”
      他弯腰深深一揖。
      “请先生静候佳音。”
      顽石斋的门锁上贴着一小截封条,贺今行撕开来,拿钥匙开了门。
      屋里空气浑浊刺鼻,他赶紧把窗户打开,闭着气简单收拾了下床铺。
      阳光跌进来,荡起书案上的浮灰。他憋不住了,就走出斋舍,站在屋檐下看庭院里葱茏的树木。
      安宁舒适的环境,令他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但他并未露出触动的神色。
      或许是因为读书参加科举这件事,于他本就稀奇。
      他晒了一小会儿太阳,估摸着房里气味散了,便转身进屋。
      “你回来得挺早。”一把沙哑的声音叫住他。
      廊上走过来一个少年,形容粗犷,满身风尘。
      几乎与两个月前判若两人,但贺今行仍一眼认出,颔首喊道:“大哥。我也才回来一会儿。”
      贺长期独自一人,肉眼可见地疲惫。他经过顽石斋,“那你先收拾着。”
      他只背着包袱,没有带那把腰刀。兴许是在书院外处理掉了,又或者早在南疆就用废了。
      “大哥若是累极,不妨先在这里睡会儿。”贺今行在他走过时突然开口,“嗯,我床是收拾好了的。”
      贺长期看一眼自己贴着封条的斋舍,只犹豫片刻便点头,“行,那我占用一会儿。”
      他进屋扔了包袱,倒向右室的床铺。贺今行跟在后面把包袱捡起来的功夫,床上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贺今行便轻手轻脚地继续收拾屋里,顺便把舍友的书案与衣柜也擦洗了一遍。
      他知道顾横之的籍贯在剑南路,要在剑南路参加乡试,应当是不会再回来了。
      但毕竟同一个斋舍,打扫也只是举手之劳。
      先前他觉得自己与小西山的氛围格格不入。然而有了和同窗们的联系,似乎就和谐许多。
      他收拾完,便开始温书,中途去了趟食舍。
      待贺长期睡醒,屋里已点上油灯。
      “怎么不早些叫我?”他起床灌下一壶茶,才抹了把脸。
      贺今行不答话,只指了指放在对面书案上的食盒
      盒里满满的食物,贺长期也不多说,开始狼吞虎咽。
      贺今行默完一页书,抬头正好见人盖上食盒。
      他有心想问问对方和家里的关系是否缓和了,但又没有合适的立场开口,便问起对方秋闱过后的打算来。
      大宣科考分文举与武举,分别为选拔文官与武官而设。但文武之分,只在会试一级,过试者分别称文进士与武进士。
      也就是说,不管是为了参加文举还是武举,都必须先通过乡试。
      早年武举是单独成试,但因选拔出的武生多大字不识或胸无点墨,常遭内外耻笑。
      当时的皇帝认为这些人担任将领有失大朝风范,便将武举与文举并在了一起。因此武举不止要考体能和身手,还要考些经义与兵书。当然,与文举的难度是天壤之别。
      然而武官地位与俸禄本就低,和平年代又难以出头,考试难度再一提高,本就稀少的报考人数立刻锐减一半。某些年份甚至无人报考武举。
      导致现在的武会试,只要考生过了合格线,就能被点为进士。
      所以对于武生来说,秋闱比春闱更加重要。
      但像他们这样的人,秋闱是必定要过的。
      贺今行有此一问,便是默认了这个前提。
      “考完我还是去南疆。”贺长期显然也并不担忧秋闱结果,沉声道:“我已过摧山营的考核,这次去了就入营报道,应当能上前线。”
      稷州卫大营早已不能满足他的需求。而北疆太过遥远且搭不上人脉,西北主帅又与家族深陷龃龉。
      他要历练,只能走顾横之的路子,去南方边防军。
      贺今行欣赏他这位大哥,但他爹与贺家的事,并非他能做主。他心下惋惜,却仍真诚夸赞。
      “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听起来就很厉害,恭喜大哥。”
      摧山营是南方军精锐之一,入营最低标准便是徒手可搏猛兽、百步必能穿杨。据说营中战士标配小型驽机和重型□□,完全为丛林作战而打造。
      他很早就想见识见识,只可惜尚未遇到良机。
      “也多亏有横之。虽然他们没说,但我知道是看在横之的面上,才愿意给我机会。”贺长期双手台着后脑勺,仰头慢慢说道。
      其实他这一趟经历了许多,然而在证明自己之前,他不想回家。好在虽无亲友可诉,但有同窗倾听。
      “那边营帐都靠着树扎,离地三尺高。营地并不都在一处,各自分散开,因此营地周围经常会有野兽出没,谁逮到的谁就能在加餐时多分一大勺。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野兽都能吃……”
      他不自觉地漾起笑容。军中生活是苦了些,但很简单很纯粹。
      “据说年底军中有大比,其他部属都以旅为单位,只有摧山营是单独成编,还要被调侃占便宜。如果我能在营里拿到优秀标兵,我就告诉我的战友们,我姓贺,殷侯的那个贺。”
      他语气仿佛在调侃,笑着笑着眼睛就湿润了,“罢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狠狠眨了下眼,低头就见贺今行端正地盯着自己,神情专注,还带着一丝向往。
      “但我很开心大哥能跟我分享这些。”贺今行绽开笑容,“预祝大哥如愿以偿。”
      “我会在年后和横之一起上京。在我来之前,你尽量安心读书,别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尤其是陆双楼,他不算坏,但也绝不是好人。”贺长期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顶。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张,但宣京不比遥陵,不是所有人都会买长安郡主的账。行事要三思。”
      他点点头,“大哥放心。”
      贺长期提着空食盒往外走,临出门时还是忍不住多提醒一句。
      “白露已过,记得加衣裳加被子,别着凉。”
      白露秋分夜,一夜凉一夜。
      贺今行第二日果然加了件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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