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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章 赠灯[2/2页]

江山空予 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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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为之前未迟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之前瞒得太好了,以至于消息一出来,满朝文武都是猝不及防,甚至其中又不少惯有疑心病的老狐狸怀疑这会不会只是放出来的假消息,用来测试众人的忠心与否。只有微子启确定这是真的,可他宁愿这是假的。他觉得自己快要急疯了,可是毫无办法,因为宫中戒严,他甚至再入不了宫。只能在微府的院子里来来回回地空绕着圈。
      自知道未迟不好了开始,京中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微子启一个不拉的都去拜了,他在每个神佛的塑像前虔诚地去跪拜上香祈祷,他前前后后贡了千百盏长明灯,也跪过求过千百次,但毫无用处,甚至他也知道毫无用处。但他仍请了一尊菩萨回府,日夜跪拜,因为他觉得他也是再不做些什么,大概就要发疯了。
      永安四年一月二十七日,未时三刻,昏迷了八九日的未迟醒了过来。
      她甚至披衣坐了起来,闻讯而来的和晏沉默着把刚熬好的药推到她的面前,但又被未迟沉默地t推了回去。
      未迟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干裂,因为微微笑起来,她同样失去血色的唇瓣裂开,渗出了几道血丝。她轻轻的温和地说:
      “今天就不喝了吧。和晏,我们都不要做无用功了。”
      “……也许,还有办法……会有办法的。”
      “呵~”
      未迟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没有搭和晏这句话。她转过头看窗外阴沉的天空,在很远的地方厚重的云层塌了一块,有还有些虚弱的阳光倾泻而下。她说:
      “和晏,我想出去看看,想去抚香亭,在里面太闷了。”
      “外面对现在的你来说还太冷了。”
      “没关系,我不怕冷的,也可以多穿一点,而且还有太阳呢。”
      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吧,未迟的声音格外的轻柔温软,听得和晏心中忽然一软,是有些虚弱的柔软,仿佛被人捞在手上拧脸巾似的拧了一把,从中流出了苦而酸涩的液体,然后他就失去了力气和坚持。
      他们都知道,时间要到了。
      终究是生死由命。
      未迟是裹得严严实实的被玉辇抬到的抚香亭。一月末的抚香亭从亭中望过去只有水茫茫一片,平如镜面。千顷荷花尚未冒头,但已有隔壁梅林里各式梅花争奇斗艳,送香而来,很不愧“抚香”二字。
      未迟将所有人都挥退了,只她自己一人倚靠着抚香亭的栏杆,一双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视四方。
      …………
      在未迟的视线里,慢慢的,天色暗下来了,有浓重的白雾升起后又散开。未迟看到黑暗中有暖红色的灯光沿着曲曲折折的浮桥次第亮起,照亮的一方天地间,有莲花迅速铺满水面,亭亭玉立,风送荷香。似有若无的丝竹管弦之声是从另一个水亭遥遥飘来的,空灵缥缈得仿佛仙乐。
      容桓就是这个时候从雾中走来的,他穿了一身竹叶青色的便服笑着走过来,未迟不过去,他就走了过来,直到站在未迟面前,他无声地微笑着,对未迟伸出一只手来。
      未迟感觉自己也微笑起来,把手伸了过去,她似乎听见自己说:
      “容桓,荷花开了……”
      永安四年一月二十七日,夜,女帝未迟驾崩,皇城之中的金钟再次敲响九下。
      天子驾崩,举国缟素。
      按说国丧期间,禁嫁娶,禁华服美食,禁丝竹音乐。然而后来有人说,那一夜,微右相府中,有戏腔响了一整夜。
      ————
      “……倦兮倦溪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别记风情,聊抱他,还?心事付临邛,三千弱水东——”
      “……云霞又红,月影儿早消融,去路重重,来路失,回首一场空——”
      “……”
      “……浮华梦,三生渺渺,因缘无踪,虽堪恋,何必重逢,息壤生生,谁当逝水,东流无终——”
      永安四年一月二十七日,那日夜里,微子启大醉,于亭中踉跄而行,且歌且舞且唱,至至天色微熹,他脱力而倒。
      时大雪封城,雪深已没脚踝,他笑而流泪,跪向皇城的方向叩头深拜。他说:
      “陛下,臣留不住您了,臣,送您——”
      他努力想让自己更像笑一点,然而终究只是徒劳,他只是泪流满面。
      风雪满城,呼啸而至,当真是寒意刺骨。
      ————
      因为储君已定,按未迟遗诏:
      永安四年二月一日,太子容信即位,改年号为:永兴。右相微子启,大学士墨瑜清及禁军统领陆羽为辅政大臣,辅佐新君。
      后有史记,正是从这一日起,大夏朝迎来了二十余年所谓的“永兴盛世。”
      帝容信,仁厚爱民,节用勤政,善识人纳谏,与朝中文武,君臣相得。帝藉诸先帝所留财富,兢兢业业,使民安居乐业,遂成盛世。
      同日,朝会之上,礼部以帝王谥号定下女帝未迟的谥号为:明武。于朝会中通过。
      ————
      未迟死后停灵二十七日,入葬的那日是永兴元年二月二十三日。
      虽然百官一番博弈后,让未迟以皇帝的谥号定了谥号,但既是皇帝,又不是姓容,那么她便不能葬在容氏的皇陵里了。未迟仿佛也提前猜到了这一点——
      她在京城百里外一座名为“翠微”的山上修了一个不大的陵墓,并在遗诏中说,一切从简,更说不要哭灵,只要请几个和尚来念念经就够了。
      “……朕自知朕此一生间,杀孽深重,故朕驾崩之日无需悲声,仅请二三名法师颂经送之,稍清朕此生罪孽即可……”
      …………
      送未迟走的那天,阳光很好,微子启在人群中,走在离棺木很近的地方,一脸平静。他们如长龙般这一行送行的人沿着满目苍翠的山路往上走,都安安静静的,只有能填满山谷的那种沉静肃穆的颂经之声。
      快到陵墓时,微子启曾抬头看向高阔蔚蓝的天空,只觉得,在柔和的阳光下,苍翠绵延的山谷间有长卷般的经纶风中安静翻涌。
      这一天夕阳快要落下去了,仿佛在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
      微子启忽然觉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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