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外面的雨声如鼓点一样清晰。
她跪在冰冷的玉石上,额头上细微的绒毛微微触在手背上。
片刻后,才听闻文延帝不明喜怒的沉声说道:“抬起头。”
只是抬起头而不是起身,那她还要继续跪着。
谢兰致缓缓抬头,目光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方才那片玉砖。
“记得你任职首辅前跟朕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记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谢兰致看不见文延帝现在的神色,只是淡淡陈述着。
“朕最欣赏你,心无旁骛、忠心耿耿…”话未说完,文延帝站起身,但并未挪动。“但现在,朕需要重新斟酌。”
“陛下明鉴,臣对陛下之赤胆忠心从未改变。”她脑中不由得浮现了王谦在京郊说过的话…
陛下多疑,而这矛头终将是指向了她。
“从未改变?”文延帝笑出声,问道:“兰致啊,你何时也学会了心口不一?”
心口不一吗?谢兰致反问自己,她确实仍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或者是对祁蕴抱有同样的赤诚。
“臣有幸得陛下青睐破例入朝为官,此等恩泽值得臣终身报答。”谢兰致面不改色。
“那朕要你死,你可有异议?”文延帝走到她跟前,语调上扬。
“……臣无异议,陛下需要臣,臣便好好活着,陛下若不需要,臣愿即刻消失。”谢兰致丝毫不带犹豫,也无惧意。
她料定,皇上只是要小以惩戒于她,却不会轻易弃之。
说完后,王谦竟从暗处走出,他不声不响的待在那儿静候了许久,此刻手上端着一小托盘,托盘上是一只银色的小酒杯。
而这种杯子里装着的都不会是寻常的酒。
小酒杯就在她面前,杯子里的酒水纹丝不动,泛着透亮的细光。闻到淡淡的酒味后,谢兰致眉头皱起,眼皮跳个不停,陛下此举究竟何意。
深知今夜注定逃不过,只好咬牙,捏起酒杯的细根儿,果断的轻啄饮尽,在口中含了一会儿后,慢慢咽下。
这酒香醇的很,却还是有些火辣,听闻毒酒都是清甜甘冽的。
“谢大人,这酒名为六月绞。意味着每年六月,你都会寒意彻满筋脉,如刀刃般绞弄心腑,而且这样的痛苦要承受整整一月。明日便是六月初时,大人尽可领会她的厉害。”王谦勾着唇角,狭长的眼中尽是得意。
年轻人总要为自以为是而吃上些苦头。
谢兰致平静的垂下眸子,在口中咬住了右侧脸颊的细肉,不动声色。
“谢陛下留臣一命,臣还有机会为陛下效力。”谢兰致吐出这么几个字后便紧咬着下唇。
“兰致啊,朕本不忍心逼你如此,可朕最忌讳的是有了二心。懿王虽是朕的儿子,却未必与朕连心,你帮他,便是与朕离心。”文延帝波澜不惊,对他来说,越是聪明的猎物就越桀骜不驯,只有让她吃些苦头,才能时刻铭记教训,彻底驯化。
想了想又说道:“别忘了,你父亲还是大岐最有声望的阁老,他的女儿可不能自掘坟墓。”
此刻淡如水的话在谢兰致听来,竟比她的膝盖还要凉,渗透进她僵硬不屈的脊梁骨,迫使她不得不弯下腰,忍着生疼,颤声道:“臣,此生只唯陛下马首是瞻,绝不心念他人。”
血肉之躯可不顾,但父亲绝不可不顾。
“出去跪着吧,赏赏盛京的雨露,这是天恩所馈赠。”
肆拾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