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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曾家,她这一辈子被要被曾家拖垮了,他们夺走了她的夫君,现在又要夺走她的孩子。女人本就在家里没有什么话语权,之前只能靠曾岩传达自己的意思,可现在,她一个寡妇,更没有资格提出什么异议。他只是来通知她的,并不是来征求她的同意的,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安素,不发一言。
看白素琴软硬不吃,想着计划不能被搁置,曾老爷子“扑通”就跪在了白素琴的面前。白素琴被吓着了,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搀扶,曾老爷子说:“儿媳妇,你若是不答应,我这把老骨头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她看着曾老爷子跪在地上,半点起来的样子都没有,势必逼迫她答应的样子,她一时间乱了方寸。她若是答应了,就会有个孩子离她远去。她的夫君走之前也曾告诉她会平安归来,最后却杳无音讯,这个孩子若是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不敢想……
曾老爷子见她忽然停下了阻拦的动作,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老脸,他开始给她磕头,一声声“砰”传进她耳朵,砸在她心里,整个屋子里只听见头抢地的声音。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眶中聚集,继而滑落。曾老爷子看见一滴一滴的水花在自己的前方晕开,他抬头看着白素琴,白素琴瘫坐在床榻上,“我应了,父亲,我应了,你别磕了。”
“那就好,那就好,素琴啊,我曾远哲上不亏天,下不亏地,只是独愧对你这一人啊,曾家对不住你!”他说着,站立了起来。
白素琴捂住胸口,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父亲,您别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
曾老爷子走出房门,绿竹和兰仙抱着孩子也跟着曾老爷子走了,白素琴站立在铜镜面前,她只不过二十多年岁,脸上却仿佛饱经沧桑一般憔悴。她猛地把桌案上所有的东西全都甩到地上,她扭身,跳到床上,趴在绣花枕头上开始哭泣。
毕竟是曾家长孙长孙女的满月宴,曾家族长是首辅大臣,任吏部尚书兼户部左侍郎,后领吏部、户部,位高权重,都城里有点势力的人都纷纷送上贺礼,一时间,曾家大门口堆满了礼盒。
白素琴一身桃红衣裳坐在侧位,她努力做出很高兴的样子,可是一想到宴会结束后,安素就要被尚清泉宗主抱走,鼻子就会泛酸。
尚清泉一身月牙白长衫,手持礼盒,和曾老爷子寒暄之后,就走上前去看安素和安之。白素琴护犊情深,一下子就冲了过去,把孩子抱了过来。
“儿媳,你这是干什么!莫要冲撞了客人,尚宗主就是想看看孩子。”曾老爷子微恼,他也理解儿媳妇对孩子的不舍,但在安素没有被送走之前,他可不想先将安素和安之的命理告诉儿媳,免得她徒增担忧。
但他也是孩子的祖父,难道会害了孩子吗?儿媳白氏在这连番的打击下,确实有些失常。
尚清泉发现白素琴像防敌人一样防着他,心里有些疑惑,不过表面还是笑着说:“没关系,尚清泉粗野之人,自幼习武,怎么会被曾夫人一个弱女子吓到,若是真吓到,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曾老爷子伸出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着说:“我前些时日收了本绝版的兵法秘籍,要不要去书房瞧瞧?”
曾老爷子和尚宗主俩人皆因兵痴拜师于鬼谷子门下,故而即使已然花甲之年,听到“兵法秘籍”四字,还是会很激动。尚宗主的脸上已经浮现了好奇的表情,曾老爷子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之后,二人一前一后舍弃满堂的宾客,绕过花园,去了书房。
尚宗主刚踏进书房,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可是那本师父提到的记录着五十三家古兵法的《汉书·艺文志》?”
曾老爷子慢慢回身,看着尚宗主,双膝一下子就弯下了。尚宗主眼疾手快一下子把持住了曾老爷子倾倒的身子,“师兄,你这是作甚?有什么事好好说,你到底是我师兄,你跪我,这不是折煞我了!”
曾老爷子半点起来的样子都没有,他在尚宗主的怀里低着头说:“师弟,师兄有一件事实在是难以启齿啊!若是师弟不答应,真真是束手无策了,可要是师弟应了,又实在是给师弟添麻烦了……”
尚宗主一下子就猜到了什么,他用力把曾老爷子扶起来,叹了口气说:“师弟知晓了,定是那互换身份之事。师弟若是能尽上力,一定竭力相助,而且师兄把曾家骨肉交付给我抚养,自然是看重于我。只是孩子毕竟是曾夫人现在少数寄托之一了,岩儿刚走,若是孩子也离开自己,双重打击下,岂不是伤害太大了,这事儿还是曾夫人允了才好。”
曾老爷子说道:“我已经和她商量好了,不信你大可上前询问她。”
尚宗主连连摆手,“骨肉相离已然是酷刑,我怎能再上前询问,伤口撒盐呢?既然曾夫人已经答应,那我自当是极力抚养曾家子嗣。”
曾老爷子转身走向桌案,在桌案旁边的一小盒子里拿出一把钥匙,又用这把钥匙打开了后面书柜的一个抽屉,拿出一沓数额巨大的银票。尚宗主一看曾老爷子拿出了银票,就赶紧往后退,“这可不行,无功不受禄啊!按理来说,你是我师兄,那孩子也和我沾亲,要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曾老爷子拿着钱往尚宗主的手里放,“师弟帮我已经是出于情义了,不能让师弟自己掏腰包养孩子,你必须拿着!”
尚宗主推脱不过,只好接下这沓银票,否则曾老爷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二人把抚养的事宜谈妥之后,就又回到了大堂。
白素琴远远看见二人一起从后院出来,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她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然后开始在人群中穿梭,不愿意被曾老爷子看见。
曾老爷子看出她的意图,直接走到她旁边,曾老爷子招呼白素琴走过去给尚宗主打招呼,他低声道:“难道你是反悔不成?这事,我也有我的有苦衷。素琴啊,我之后定向你解释清楚,现在你就别固执了。”
白素琴听完父亲的这一番话,又看了看一旁奶娘怀里的姐弟俩。她咬咬牙,定了定神,这才坚定地说:“父亲,您放心。既然是答应了您的事情,我不会后悔的。”
她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走向尚清泉,当着他的面,将腰间的白玉穗子取下,放到襁褓当中,继而抬眼看着尚清泉说道:“尚宗主,安素就交托给您了,我不希望她以后功成名就,只求她平安长大,习得温良恭谦,以后就拜托了。”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尚清泉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总觉得不妥,又怕落下口舌,只得作罢。
接下来的宴会,她都以身体抱恙为由,没有出席。曾老爷子体恤她爱子心切,也就没有管她,还帮她掩饰一番。
宴会到了夜间才散,原来的宾客全都在客房休息。尚清泉有要事在身,宴会结束,就要回去,他刚到门口,就看见白素琴在那里早早候着了。
她反复看着襁褓里的孩童,像是看不够一般,孩童虽不会说话,但是可以敏感感受到亲人的情感,她开始啼哭。
尚清泉和曾家众人道别后,上了马车。马车开始行驶,他听见后面有声响,他掀开帘子,只见到白素琴竟追着马车跑了起来,周遭的人阻拦着她,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停车,越停留越舍不得。
他叹了口气,“旁人只道富贵人家好,却不知富贵人家的人连自己都做不了主。还是我这一介莽夫自在啊!”
白素琴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她呼喊着:“我的孩子!安素!安素啊!”
冷总管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曾老爷子伸手阻拦住了。
白素琴只顾往前跑,丝毫没有注意到脚底下的石头,一个趔趄,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手上一下子就出了血。可她还是爬起来,接着追,步伐慢了不少,最后看着马车消失在视野当中,坐地大哭。
白素琴因为追赶马车摔倒,满身泥泞地趴在地上哭泣,“安素你走了,让为娘怎么办?对,我还有安之,安之呢?我现在只有他了,现在谁也别想在我身边夺走他!”
她起身回府,跑到房里看安之,看到孩子的那一眼,她一下子就惊呆了。那胖嘟嘟的脸都在告诉她,这不是安之,这是安素!难道是尚宗主带错了?
她转头就想出门告诉父亲这事儿,却发现曾老爷子早已经站立在门前,她抓着他的衣袖,“父亲,弄错了,这是……”
“你糊涂了,这是安之。”曾老爷子出奇地冷静,他的话一下就震住了白素琴。
白素琴惊惧之下,头脑飞转。多日来,父亲的反复无常似乎都有了解释。他的语气证明了这一切他都是知情的,只是他根本没有告诉她。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隐情吗?
“儿媳妇啊,你记住这是咱们曾家长孙曾安之。有的事儿,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她以后的饮食起居,你一定要亲、力、亲、为!”曾老爷子说着,最后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不,她一定是在做梦。父亲为什么要这么掩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偷梁换柱的?两个孩子怎么会换了身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素琴越想越觉得周身冰凉。
“那边我都交代好了,尚宗主知道怎么做,安素在那边一定会被照料得很好的!”他安抚着她的情绪,眼神中透露着不知缘由的锐利光芒。
良久,白素琴才缓过神来,微微颔头,“父亲,我知晓了。”
曾远哲很满意白素琴的懂事,他说了几句体己话,就离开了白素琴的房间。白素琴见他走远了,这才脚步虚浮地走到窗边,撑开木窗。她瞳中闪烁着烛台的火光,默默看着外面的月亮,“起风了。”
明明不是寒冬,可她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
互换身份[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