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别家都是女子纤细,男儿阳刚,真是没想到咱家两个少主子,女孩儿长得很足称,男孩儿却有些瘦弱。”绿竹说道。
兰仙叹了口气,“毕竟是早产儿,夫人急火攻心,有一个足称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
绿竹和兰仙一时嘴快,没有发觉曾老爷子变了脸色,曾老爷子敛起笑意,“你们夫人吃了大罪了,现在是咱们曾家的功臣,不能亏着了,你们这两天观察点你们夫人,要是缺什么或者是想吃点什么,火速禀告冷总管就成,他会帮你们取用。我也看完孙子了,回房守着你们夫人吧!”
绿竹和兰仙点点头,曾老爷子挥挥手,让她俩退下,俩人就抱着孩子回了房。曾老爷子给冷总管使了个眼色,冷总管马上上前跟在曾老爷子后面,一同前往书房。
曾老爷子走进书房,冷总管轻声把门合上,继而走到桌案前面候着。
曾老爷子伸手从书柜上把家谱拿下来,一页一页地翻找,两个孩子排到了“子”字,三字已然占了二,这最后一个字一定要好好斟酌一番,才可下定。
他的手指顺着纸张一行一行划过,直至碰到“岩”字才停下,他想划过去,手指却不听使唤地不断摩擦着那个字。他本以为自己修习兵法多年,调兵遣将是常事,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了,可是真落到了自己身上,才发觉装作云淡风轻是多么难。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心脏,那股气出不来,在心脏里乱撞,很是难受。
他自言自语道:“我老来得子,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寄予了厚望,事无巨细,我希望他坚强,给他取一个单字‘石。命理先生又说他命中缺木,日后可能被木制住,我便给他的字里加了“山”,山上树木从多,肯定可以弥补缺木的问题,最后取名一个单字‘岩。我凡事都护着他,偏偏前些日子觉得他该独自历练历练,就让他去援助友国了,我怎么就……怎么就……”
曾老爷子开始哽咽,冷总管思索片刻,待曾老爷子平复了心情,才缓缓开口:“主子,那一万大军是莫名消失的,按理来说,少主子已经是要被追责的,但是念及曾家战功显赫以及您遭受丧子之痛,圣上判定曾岩是战死沙场的,故而咱家才一致对外也是说的少主子牺牲了。换句话说,只要一日不见尸首,少主子就有存活的可能性。而且给少主子测字的命理先生是赫赫有名的命理术头号人物解元甲,既然已经改字了,那就是改了命数。”
冷总管说话一语中的,曾老爷子点点头,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捻起书脚,翻了过去,最后停在了“安”字。他已经不在乎那些名利东西了,他如今只想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度过这一辈子,那苍白瘦弱的男孩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男孩叫安之,女孩就叫安素吧,本来儿女不能和父母叠字,你们主子名字里带了个‘素字,可如今就破例带个谐音字吧,让她别忘了娘的辛劳,两个孩子早产,天生体虚,带个‘安字求平安。”
话毕,曾老爷子放下家谱,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大笔一挥,透着墨香的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在宣纸上渲染开。
冷总管应声接过纸张,退下操办入籍事宜。曾老爷子则也跟着出了书房,他穿梭在园林中,看似忙忙碌碌,实则漫无目的地在走。他是一家之主,他不能倒,他怕旁人看出自己的心痛,心中郁闷又无处发泄,只得在家里一圈一圈地转。
冷总管去祠堂将两个孩子的名字登记在册,又吩咐着周遭的人准备曾岩的丧事,整个曾家因为这一白一喜事儿忙活起来。过几日圣上肯定为了安抚曾家,下旨册封白素琴为“诰命夫人”,追封曾岩。一时间,整个曾家所有人都忙得停不下来。
追封那一日,因为白素琴刚生完孩子,圣上恩准不用入朝,曾老爷子代她和曾岩上朝行册封礼。曾老爷子再三嘱咐下人一定要照顾好夫人后,才坐上轿子离开。
银顶、皂色盖帏的轿子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乘坐,这本一直都是曾老爷子自豪的地方,如今坐在里面却只感受到了压迫。高处不胜寒,他若不是位高权重,他唯一的儿子也不会因为要避嫌而参军。
曾岩在武官系统里原本一步一个脚印,好不容易才做了骁骑将军,却又在党派倾轧中被委以支援邻国的重任。如若不是他在朝中与旧党结怨已久,岩儿也就不会上阵,更不会……
“这一万大军怎么会就这么消失了呢?”曾老爷子喃喃自语道。他眉头紧皱,脸色阴晴不定,他有感觉,这一切绝不简单。
他这一辈子只娶了一个妻子,只有曾岩这么一个孩子。岩儿为人刚正不阿,虽疏以权谋,不愿参与朝堂党争,但武艺高强,能征善战。
他曾远哲的儿子就算是战死,那也是于国有功,绝不会连尸体也找不到啊。
他本以为退隐之时,将家族重担、政治资源全部交给岩儿,如今飞来横祸,他老年丧独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关于政治接班人、家族命运的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所幸他还没有完全失去希望,他和整个曾家还有安素、安之姐弟俩。但安之作为曾家男儿,一出生身体就这么虚弱,可如何是好啊。
想到那两个小肉团,曾老爷子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祖父倾尽一切也会保护你,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四个轿夫稳稳停住,管家冷欢掀开轿帘,曾老爷子从轿子里出来,踩着冷欢放在地上的轿凳缓缓下轿子。冷欢递上拐杖,曾老爷子推开了拐杖,“这段路,我自己走!”
曾远哲的每个步子都走得很沉重,一个刚刚痛失爱子的重臣带着自己最后的倔强,走向皇宫。他要让那些一直在后面等着看他曾远哲笑话的人闭嘴,他曾远哲还没死,还有能力!他还能再扶持一个人,曾家香火不断,曾家就不会没落。
他曾远哲自选择辅助晟国国主以来,就从不后悔。自己选的路,咬着牙也要走下去。
冷欢在皇宫门口候着,他的腰板挺得极直,他知道整个都城现在都在议论着瞧曾家,越是这时候越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一万大军莫名地消失,曾岩毕竟是将帅,难逃其咎。圣上不但没有追究,还追封曾岩,曾远哲心里万分感激,所以即便谁都不愿意承认曾岩死了,却还是不得不办丧事。
“我不信!他没死!信件里说得清清楚楚,一万大军是消失了!不是死了!我不承认!”白素琴说着,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你到底也是白家嫡女,这么点事儿你还不明白吗?不管他死没死,这丧事都得办!”曾老爷子说着,其实他心里也是不愿意承认岩儿死了,可圣上已经如此宽待,他怎么还能给圣上添麻烦呢?
白素琴自从嫁入曾家,一直安分守己,没和谁顶过嘴,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戾气,她上嘴唇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直到感受到腥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嘴巴,才缓缓说道:“好。”
这个字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力气仿佛从自己身体里抽离了一样,她倚在床边的楠木上,眼皮子耷拉着,不去看曾远哲。
那一刻,她忽然不想当白素琴,她想当个乡野泼妇,吐露着最肮脏的字眼去表达自己的不满意。可想象还是想象,她终归是白家嫡女、曾家长媳白素琴,她只能顺从。
曾远哲点点头,转身出房门,想让白素琴自己冷静一会,他对白素琴的丫头说道:“你们主子的性子,你们最了解,好好照顾着,稍有不周,你们自己看着办。”
绿竹吓得脸色苍白,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她不敢怠慢,一直在白素琴房间外候着。
曾岩的丧事开始操办起来,整个曾府仿佛都被白布包裹着,曾府上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破坏这肃穆的气氛。每个人都忙活着自己手里的事情,来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身为曾家长媳的白素琴却依旧没有露脸,窝在自己的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已经好几日油盐未进了,绿竹哄着,才勉强喝点米粥。
这几日的事务繁杂,绿竹可谓是累坏了,她蹲在房外,眼皮子越来越沉。
一股烧焦了味道从房里穿出,刺鼻的味道弄醒了绿竹,绿竹发现黑烟从房里冒出,赶紧踹门而进,只看见白素琴将自己缝制了许久的两个肚兜还有那些个艳丽色的衣裳全都在火盆里烧了。
“夫人!”绿竹叫道。
白素琴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全都烧净了,就不想了。绿竹,去给我把饭拿来,我要吃饭!”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绿竹赶紧出门去小厨房,她伸手用手背擦了擦眼里的泪水,这下可算是踏实了。
消失的大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