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手一抖,唇膏盖差点盖歪,怎么感觉贺铭看她的眼神,跟条护食的狗似的,他在县里吃不饱饭吗……
林福厚早起去地里逛了一圈,回到家就看到他那半年不见的女婿立在院子里,一手插兜,一手刷牙,看见老丈人回来了也不吭一声,自顾自地仰头漱口,又噗的吐出来,跟没离开过一样,还是那个欠揍德行。
林福厚先喜后气,最后用鼻子哼一声,梗着脖子回屋了,他可没忘了上次贺铭揪他领子的事。
林少强为杀猪做准备天没亮就去了队里,吃完早饭,林家其余几口人也去了,狗蛋含着糖,跟在贺铭后面,遇到小山,要驮他他都不愿意。
狗蛋早想姑父了,今天他要做一天姑父的跟屁虫。
村里所有人都朝贺铭多看了两眼,本以为他抛弃了林婉儿不会再回来呢,没想到又在夹袄子村看到他了。
挺好挺好。
红梅躲在人群中,不敢被贺铭看到,她又怀孕了,棉袄也挡不住的凸起,眼角耷拉的角度仿佛更下垂了,在颧骨上方压出细细的皱纹,这些纹路就像她坎坷不平的人生。
贺铭则清俊如初,只不过曾经眼里结着的坚冰,不知何时融化出一个洞,映进了某个人的身影。
是林婉儿。
他每隔一会儿就要朝林婉儿看一眼,那是一种完全下意识的行为,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与其说是看,不如说一种由心指引的追随。
红梅咬紧嘴唇,也不由得朝林婉儿看去,林婉儿好看,这一点她从小就知道,但不知何时,林婉儿身上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她五官生动,就算什么都不说,眼里也有种闪亮的东西,顾盼之间几乎要跳出来。
贺铭被她吸引并不奇怪。
红梅用手摸了下眼睛,低下头,凸起的肚子挡住了她的视线,除了一缕隐约的黄土地,什么也看不见了。
去年杀猪下了雪,今年倒是个大晴天,粉红的猪头映着湛蓝的天空,也不失为一副美丽的景色。
林少强身体越发强壮,杀猪更是毋庸置疑的行家里手,放血时,他拿毛巾擦擦手,稍微喘口气,抬眼看见了贺铭,浓眉一挑,好像在说,小子,你回来啦。
贺铭的视线则全在猪上。
任何第一次围观杀猪的人内心都很难不受到触动,热烈的欢呼声几乎要把阳光震碎,白花花的猪皮,粉乎乎的肉,汩汩不断的猪血,一双双激动渴望的眼睛……
贺铭读过很多书,但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眼界依然是狭窄的,去年这个时候,他窝在屋里远远听着欢呼声,再孤独也不愿参与其中,他不屑与他们为伍,黑水镇的任何人、事、物在他看来都是粗俗而无意义的。
一些只会劳动从不思考的人,他们懂什么?
他们就像蚂蚁,为了一点食物爬来爬去,大量的繁衍生息,所有行为完全出于本能,一生之中,想过什么是爱、什么是艺术、追求过什么,又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吗?
他们不知道,或者说他以为他们不知道。
但现在,贺铭看他们为了一块肉欢呼,感谢大自然的恩赐,一年的疲惫都能洗清,好像突然明白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意义所在。
就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依然在艰苦的环境中乐观地活着,而国家正是由亿万个这样的劳动人民组成的。
袖子突然被拉了一下,贺铭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林婉儿正侧脸看着他,眼神里带有一种探寻,眨眨眼睛很快又隐去了,被风吹得殷红的嘴唇像两旁咧去,露出一排贝齿,像微笑一样。
“建……”
刚冒出一个音节,就卡在了喉咙里。
贺铭继续往杀猪台看,表情古井无波,除了下颚线条略微紧绷,几乎没有泄露任何情绪。
林婉儿感觉自己的手变成了假手,变成了橱窗里服装模特的手,无法弯曲,也无法抽出来,连血液都不会流动了。
所有人都在朝杀猪台看,没人知道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
除了建军,本来建军想找贺铭说话来着,但贺铭不知道在走什么神,怎么叫都不应,林婉儿便帮他叫起来,谁知贺铭竟突然牵起了她的手。
不都说贺铭跟林婉儿感情不好吗?
“排队领猪肉喽!”
随着一声高喊,人们往前挤去,林婉儿肩膀被撞了一下,她这才顺势抽出手,不自然地摸了下头发,“咳,咱家派谁做代表啊?”
第 48 章 第 48 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