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正往厨房走,迎面撞上了林福厚,林福厚停下步子,往堂屋瞅一眼,“谁来了?”
“贺铭知青点的朋友。”
“哦,”那他得去接待接待,林福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上次你买的烟呢?”
不管平时再怎么看不惯这姑爷,关上门也是一家人,外人来了肯定要给他壮点脸的,林福厚把平时不舍得抽的盒装香烟拿出来,又交代金凤多做俩菜,这才往堂屋走去。
“来来来,抽烟啊,平时在道沟子村经常碰到你们几个,早想叫你们来家吃饭了!”
林福厚走进去散烟,满是深沟的焦黄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几个年轻人站起来连连推拒,只有贺铭无动于衷地坐着。
“叔,我们不抽烟,你收着吧。”
“对对,我们没人抽。”
林福厚穿了一件粗布旧棉袄,里面露出脱了线的毛衣,脖子上一层老垢,腰间系着个白布条,头戴肮脏的破毡帽,典型的老农民打扮,说这是贺铭的老丈人,任谁看都不配。
包括这破房子也是,贺铭坐在这儿就是四个字,格格不入。
郑向东是第一个坐下的,朝贺铭投去怜悯的一瞥,要是换了他,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老丈人再是个官儿,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粗俗愚昧的山沟子里人的事实。
入赘到这样的家里,无疑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被糟蹋了,一辈子毁了。
烟让了半天也没人接,林福厚有点不高兴了,“都客气啥啊,男人哪有不抽烟的,看不起叔咋地啊!”
“不是的,叔叔,我们真不会抽。”周文韬解释道。
“行吧!”林福厚把烟搁到桌子上,从腰间抽出烟锅,磕了磕渣子,点上抽了一口,“那你们吃糖,咱说话!听说过几天你们要举办文艺汇演是吧,都准备得咋样了?”
“凯旋吹口风琴,女生有个会跳芭蕾舞的,还排了个样板戏,我们队里出了三个节目。”
说话的还是周文韬,他对黑水镇老乡一向友好,因为他时刻牢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口号,知道如果没有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中国XX是不可能走到今天的。
也知道乡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感情纯粹质朴,待人真诚热情,和他们相处,对思想改造也能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可以啊!啥样板戏?我最好听样板戏了。”
“智取威虎山。”
林福厚一听来了劲,站起身手一摆,起势捏着嗓子唱道:“座山雕杀我祖母掳走爹娘,夹皮沟大山叔将我收养,爹逃回,我娘却跳涧身亡,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
大家沉默,怎么说着说着唱起来了?
林福厚唱完常宝的戏份,还是不过瘾,又开始唱起杨子荣打虎上山的选段,“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几人默默听着,也不好打断,贺铭心如止水,脸色像冻了一千年的冰山,杯子里的水凉透了也没喝一口。
那戏还不知道要唱到什么时候,狗蛋从屋里捂着耳朵跑出来了,“爷爷,老奶奶说让你别唱了,吵得她头疼。”
“哦,是吗?”林福厚把歪了的毡帽扶好,一口气把贺铭的水喝完了,抹了抹嘴,“那我不唱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
“嗨不是我说,你们城里来的跟咱黑水镇的爷们就是不一样,一个个看着就是文化人,比如咱贺铭吧,走村里谁不多看两眼,背地里都说我们林家烧高香了才找个这样的女婿呢!”林福厚正式开始给女婿戴高帽儿。
大家无语,心想不是你领着民兵小队打人那会儿了?
“贺铭也是个大度的,之前的不愉快一点没放在心上,自从到了我们家,什么活儿都抢着干,每天下班回来,砍柴喂猪烧火给爷奶端水洗脚,一分钟也没闲过,我看他是越看越喜欢!”
“……”
就连开始端饭进来的林婉儿,都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地上,这说的是天天摔门撂板凳的贺大爷吗?
爸,你就是吹也悠着点啊。
“我孩子少,除了婉儿,就一个儿子,那就是个莽夫,一辈子卖力气的货,我看我们家以后就指望贺铭了,大大小小的事都得靠他来管,俩小孩儿也崇拜他崇拜得不行,我说话都没他好使。”
大家看向贺铭的眼神越来越佩服……俩月不见,你都混上一家之主了?
第 14 章 第 14 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