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都快忘记那初见时立于海棠树上,娇俏万分,笑容明媚的女孩。
见到桃桃的第一眼,却让那在他记忆中模糊了的少女突然清晰起来。
虽然桃桃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亦或者从入府以来对他都只是逢场作戏。
她却能在看到他杀人时面不改色,甚至能下意识装出一副畏惧的模样保全自己。看到他满屋的人皮灯笼也能淡然处之跪立于原处,和他周旋。更是在他发狂时依旧没有丝毫痛恨,只是无声落泪。
她演的太好了,让他误以为她是他的同类。
她只在意她的目地,她不予置评他的为人。
这样的桃桃让他误以为她能包容他的全部,就算是最恶劣的他在她面前,她依旧能全数接纳。
世人怕他,骂他。
他原以为海棠是不同的,她会理解他的苦楚。
自从他灭了殷府三百余人后,海棠也与那些正道门派同仇敌忾,口口声声称他为邪物,要断掉与他之前的情谊,从此不复相见。
可他不叫邪物,他叫殷冠玉。
她与他决裂的那个春天,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温柔柔,冠玉却只觉浑身刺骨冰冷,海棠的本命法器判官笔稳稳刺入他的心脉,不留一丝情面。
他没有抵抗,直直地倒在了原地,任由身体里的生机流逝。
他以为他会死,心想这样也好,死在她手里总好过死在别人手里。
讽刺的是,上天第一次对他施予怜悯之情,竟是在此刻与全世界为敌时。
他没有死成,这五十年来,吴益华各种途径得来的邪蛊,悉数种入了冠玉体内,邪蛊早就将他的心脏吞噬干净,那心房处有的不过就是成千上万条蠕动的蛊虫。
冠玉拖着病弱的残体来到了西域,破除万难成为了九连城这一方天地之主。
他原本想着,海棠那一招就此斩断了他的情根,从此四海八荒,只有那无尽的苦海和日日相伴的灯笼。
海棠回到师门后,听说那一招并未将他杀死,她时常愧疚是自己不够心狠手辣没有毁去他的魂魄,再三向师门请命再入九连城伴于殷冠玉身侧,待时机成熟之时杀其体魄,毁其魂命,令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却从没有想过殷冠玉手无寸铁时被卖到吴益华手中,日日仰其鼻息苟活。白日被其炼药,什么歪门邪道而来的毒药和蛊虫悉数灌入他体内。夜晚又被其日日蹂躏。
在这种环境下,不过五十年,毫无根基的殷冠玉靠着一把骨笛能反杀化神中期的吴益华,屠尽殷府三百多口人,殷府家主还是一个化神后期的大能,手持上等法器破印镜。说来好笑,殷倾卖子求荣得到了佛经,却到死还是未能得偿所愿突破化神后期。
殷冠玉早已不是那心思单纯,自甘认命的少年了。
她仗着的不过就是少年时期那点情谊,捏准了殷冠玉对她爱而不得的心思。
所有人都在低估他的感受,只觉得他的付出,隐忍都是理所应当。好像无论他被怎么样欺辱,怎么样伤害。
他必须保持原样,不怒不哀,全盘接受。
冠玉这条见戈命虽然没有折在那日,可他心中最后为海棠保留的一片净土却是真真实实的毁于一旦。
那个少年时期冠玉心中唯一的光亮,那隐晦而无法说出的情感早就被冠玉埋在了那个春日里。
他的白月光,在晚秋出现,在春日离开。
*
海棠如她想象一般顺利进入了城主府,她天真地以为这次她也能轻而易举将冠玉拿下,却不想这次的刺杀被冠玉轻而易举的识破,她本人也被他生擒。
至此,她便被一直囚禁于此处,直至她寿元耗尽,灵魂都不得超脱。
为什么呢?大概是——
那傲立在海棠树上的精灵他不配染指,那这丑恶如他一般的贺含桃,总该是他的了吧。
可是就连……
就连那丑恶不堪的贺含桃也是骗他……
这世上无人真心待他,那就不要这虚情假意地真心,割下这些人丑恶的嘴脸,做成那灯笼与他日日相伴。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
桃桃原本以为将殷冠玉隐晦的心思拆穿,用他对海棠的情意牵制他。
没想到弄巧成拙,无形中激起了殷冠玉的杀心。
只见愣在原地半晌迟迟未动的冠玉蓦地抬手将银丝收入腕中。
桃桃提起的心刚要落下,却见他一直握着骨笛的手缓缓抬起,白皙纤长的双手置于笛尾,霎时间一段悠扬深兀的笛声从骨笛传出。
桃桃和海棠的灵魂瞬间像是置身于尖锐的嗡鸣之中,笛声犹如来自地狱的催命符,扰得二人的魂魄不受控制的自残撕裂。
桃桃还好,此前她一直以灵体在混沌界内修行,此番还能将将稳住三魂七魄。
海棠就惨不忍睹了,海棠的灵魂被困于此上万年,本就单薄如翼,此时早已被笛声狂化,灵魂在自己不断撕扯中已经残缺不堪。
片刻就会飞灰湮灭,魂魄消散在这世间。
桃桃试图用自身的精神力抵抗这尖锐的笛声,却倍感吃力。
这样下去,她的下场也不会比海棠好到哪去。
而此刻已经在客栈昏睡七日的胜遇忽然睁眼,肋骨处剧烈的疼痛将他惊醒,他压住狂躁不安的内心,不懂为何心底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
他目光如炬,直直望向城主府的方向。
而身为桃桃器灵的柏雾此时也有股强烈的感应,只有在主人受到生命威胁时才会有的征兆。
它慌忙从旗子里窜出,“不好,桃桃出事了。”
话音一落,胜遇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拿上素色云界旗直直往城主府飞去。
就在桃桃以为今日会葬身于此时,笛声止住了。
城主府的结界被一群修士围攻已有片刻,眼看结界就要被那群秃驴毁掉。
今天竟是个黄道吉日,这么多人上赶着来他城主府送死。
殷冠玉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贺含桃,设了一个结界便往外走去。
他倒要看看,何时他九连城府成了一个任人来去自如之地了。
第70章 第七十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