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知道他后来的所作所为,聂臻定会敬他此刻心怀坦荡,铁骨铮铮。
人若有欲有求,必会惜命。若心中有未成之事,又岂会将自己的性命交予不信任的人手中。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聂臻眉头微拧,握住弓箭的手也越收越紧。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要迸发开来。
杀了他,一切都会结束,再不会发生。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聂臻脑海缓缓响起。
你现在还不能杀他,你需要改变的命运,并不是倚靠一个人的性命便可结束,往后还会有千千万万的更多的人。杀戮无止息,你需要的是力量,是掌控,是一颗永远无畏的心。
另一个声音亦闯入了聂臻脑海。两者一黑一白,相互纠缠,互相博弈。
聂臻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少年,按箭引弓。
片刻,那一双眸子,素净若雪。
随着“咻”地一声,箭矢电光火石间离弦而去。
箭刃划破空气,穿过空中飘落的一片绿叶,似直射少年脑门。
少年眼睛未眨,没有任何回避。
箭头擦脸而过,在少年右眼下的颧骨部位刻下了一条深深的血痕。只差半分,箭矢入眼,定入头部。
少年没有吃痛,只是用指腹轻轻地抹下那道血色,然后垂眸看了一眼,没有惊慌,没有害怕。
“本宫是该称赞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该表扬你相信本宫的箭术呢?”聂臻收回雪霁,神色不辨喜怒,“为何不躲?”
少年抬眸,目光竟毫不避讳,“正如公主所言,既是考验,那便该做好觉悟。”
“你先前可并不愿,既是不愿,何来觉悟。”聂臻缓缓朝他走近,目光刹那变得锐利,“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殿下心智极坚,我很钦佩,再者我这条命是娘娘救的。”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吴钟繇的脸色有些发白,目光骤然变得冰冷,“无论我今日答应与否,公主都不会收回成命。”
聂臻不置可否,只道:“你下意识地说了‘我。从来时几乎便是如此,可是你的习惯?”
吴钟繇的眼中忽然闪过一瞬戒备。
这一点细微变化刚好被聂臻捕捉,然她没有继续追问,“本宫的老师不是那么好当的,现下是破了点皮,往后怕是没这么幸运。本宫虽不爱强人所难,但想要做的事便一定会做,若有人忤逆背叛,下场便是死。“
吴钟繇微微低头:“卑职绝无二心。”
聂臻注视着他,似要拨开他的心,然而片刻后她终是闭上眼缓缓转过了身去,晦涩道:“大丈夫立志四方,卫家卫国,半生戎马,于你而言,可有所图?”
吴钟繇怔了怔,眼前的少女仿佛变了一个人,但是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男儿立于世,自当有所图,所图安身立命,所图兴国安邦。”
“那倘若有人天生反骨,老师认为是该杀还是不该杀呢?”少女的声音平静而又压抑。
吴钟繇忍不住抬起头,心中的话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无所谓反骨,到头来无非一个‘势字。势之所趋,人之所为,成王败寇而已。”
“受教。”
风声渐起,吹起一丝尘埃。
聂臻看着远处,突然迷了眼,“若今日是我做你的靶子,你敢吗?”
吴钟繇的心里莫名地被刺了一瞬。她的声音很轻,话语里却有一种忍到极致的悲伤。这种感觉他曾深入骨髓,难以忘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是在怜悯别人,还是在可怜自己。
“敢。”
“那若是你杀了我呢?”
“我不会。于恩,这是道义,于公,这是职责所在。”
聂臻笑了笑,然笑意不达眼底,“是么?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倘若你有朝一日背叛了本宫,本宫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嗯。”他低声应道,眸色渐深。明明是冷酷无情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竟丝毫不觉得厌恶或憎恨。
“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本宫现在累了,老师隔日再来吧。”聂臻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第四章 不将不迎[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