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情处,声音哽咽,泪花闪烁,官兵们听得入神,感同身受,掌声一次又一次响起。魏金钢听着听着,感觉何班长不是瞪眼说瞎话吗?他怎么不提魏金钢担任集训队队长的事?他怎么不提魏金钢使用科学方法才促使训练成绩大幅度提升?他怎么不提他受伤后是魏金钢给他包扎伤口、帮他携带武器和其他物品?他怎么不提是由于他的失误而导致魏金钢在5公里越野中屈居第二、团体成绩险胜第二名?他怎么不提他欺上瞒下、伙同张参谋欺骗参谋长,队员们私下里怨声载道却在公开场合敢怒不敢言,以至于训练水平长时间停滞不前?他怎么不提参谋长发现问题后、现场撸掉他的集训队临时负责人职务?所有这些,台下的官兵知道吗?他们不知道这些,也没有兴趣或者没有必要去关心、了解这些,他们享受着何班长讲的“故事”,他就是身边的“英雄”,无论如何都不会联想到“故事”背后的故事,还有“英雄”身后的英雄——魏金钢。魏金钢觉得何班长讲得越来越离谱,他恨不得跑过去,夺走他的讲稿——给他撕得粉碎,扯掉他的电线,让话筒变成“哑巴”,但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强迫自己没有作出发疯的举动。他在台上实在不愿呆了,宁可坐这里忍受煎熬,不如一走了之,不听他们的蜩螗之言,不看他们的恶心表演,耳目也图一个清静。想到这儿,魏金钢没招呼任何人,从台上拂袖而去。
魏金钢悄然离开,只是不被人注意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在二团庆祝大会仪式中没能掀起任何涟漪,所有的议程都照常进行,倒是在后面的环节——向所有队员一一颁奖时,才发现少一个人,团首长虽然有点不悦,但却没有深究此事,参谋长在仪式最后还专门强调说了一句:魏金钢同志是一个奇才,他功不可没。英雄的魏金钢同志,仅仅获得了如此一句的评价,如果他在现场,很难猜想到他心里是何感受,反正他离开了,没有听到参谋长这句话,至于他后来知不知道参谋长对他的这番评价,没人去考据——他心里是悲凉悲凉的,仪式之后几乎很少人谈起。
对于魏金钢来说,所有的辉煌和荣誉只能代表过去,如同时间一般在鞍马劳顿的平常日子中慢慢流逝。他只能更加勤奋和努力,处处给大家做榜样做表率,唯恐有一点落后于人就会遭到同志们投来异样目光或说三道四的评论,他已经习惯于这样的生活,对于别人觉得魏金钢是孤独的、不合群的,用书面语表达就是清高冷峻。直到年终岁尾,所有的生活都是波澜不惊,突然一天魏金钢偶遇谢丰华,不经意间谈起那次比武,打破了他几个月来内心的平静。谢丰华问:“你知道团机关是怎么评价你的吗?”魏金钢答:“爱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我不在意这事。”谢丰华冷笑了一声说:“你在不在意都无关紧要的,问题的关键是这样的评价代表一个方向。”魏问:“啥方向?”谢答:“价值取向,是对英雄评价的价值取向。”魏说:“与我何干?”谢回答:“你的脑子是榆木疙瘩呀,一点都不通透。我问你,为什么不安排你在台上讲话?政治处下文件为什么不号召向你学习,反而向何班长学习呢?”听了谢的话,魏更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问:“你咋知道这么多?说说你的看法。”谢说:“团政治处下了一个政治工作指示,其中就讲到‘向身边人身边事学习的号召,何班长是正面典型,文件提到他如何帮助个别同志消除个人英雄主义倾向,端正训练态度,矫正训练方法,这里提到的‘个人英雄主义就是暗指你呀。你在文件中虽然没被点名,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作为反面典型被批判的。政治处下发文件专门通报,不是代表一个取向吗?这个取向就是个人英雄主义该不该提倡。”魏问:“你是如何知道的?”谢回答:“我们连政治指导员已经将文件传达学习了,你们连应该很快了吧。”魏默然地摇了摇头说:“我们还没有传达。”谢说:“一旦将你参加比武的各种表现定性,可能今后再无机会‘翻案,即便师里有规定,在比武中有打破纪录的可以荣立三等功,但政治处这样的定论,你的三等功就很难说了。”魏一脸无奈,他淡然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随他们去吧,立不立功,是否被作为正反面典型,这些都无所谓。你看我,身上不是一两肉没掉吗?照样‘三个饱、一个倒,他们咋不着我一点。”谢见魏反应平淡,俨然和之前的魏金钢判若两人,他知道魏内心其实在挣扎,他很无助,但他改变不了现实。魏金钢经历的一件件事像是上天不公的安排,面对这些——心如死灰,他何曾再有什么奢望去争取立功呢?临末,谢安慰他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也别放心上。但有时该争取的还要争取,明知道会要死,难道死前不去努力争取活的希望吗?你找一找连队李指导员试一试。”魏微微地点了点头。
其实李指导员一拿到政治处下发的政治工作指示这个文件,就感到其体现的中心思想和团长在庆祝大会上传达的师长的指示有点不太一致,难道政治处有意为之?这绝对不可能,或许是团党委改变了以前的说法吗?为什么会和师长、团长所讲的有出入呢?种种疑问萦绕在心里,让他难以释怀,他没有立即传达文件,而是压在了案头,等他将这些问题弄明白之后,他才好向全连官兵传达学习。李指导员找到了团政治处方主任。方主任是六十年代初期的老兵,上过前线,打过仗,为人爽快,办事利索,声如洪钟。他一见到李指导员就嚷嚷:“李秀才来了,我这里还有事讨教你哩,你不叫自来,好嘞好嘞。”李指导员笑吟吟地说:“方主任您客气了,我在您这里怎敢乍翅呢?您有事尽管下指示哩。”方主任说:“政治处正在研究落实上级政治部门关于向中国女排学习的通知要求,你来的正好,咱们讨论讨论,结合我们团的实际,应该学习女排的什么精神呢?”李指导员说:“我正准备向方主任请示这个问题,前几天政治处下发的政治工作指示就涉及到如何处理个人和集体关系的问题。正好借您的这个话题,我先谈一谈个人的一点看法。学习女排精神,不仅要看到她们是一个整体,更应看到这个集体是由一个个鲜明特点的个人组成的,这就如同辩证法一样,既要看到矛盾的普遍性,还要看到矛盾的特殊性,没有矛盾的特殊性,何来矛盾的普遍性呢?进一步讲,没有独立的个体,群体由谁组成呢?”方主任笑了笑说:“你小子绵里藏针,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哩。不瞒你说,政治处那个指示,是按照团某首长的要求下发的。政治工作嘛,不需要管军事的团首长签发,但下发之后,有同志反映一些问题,这很正常哟——只要改革就会有不同的声音,这样才能不断改进工作,历史上的所有改革不都是如此吗?咱们不要怕,只要大方向是对的。”李指导员说:“方主任经历过大风大浪,是对政治工作掌舵把向的,但涉及到连队,我考虑的会更具体一些。”方主任望着李指导员的严肃认真劲儿,绷紧着脸问:“你连里有啥解决不了的困难,你直接向我说。”李指导员接着说:“如果按政治处那个指示定的调子,魏金钢作为在比武中的有功之人却成了反面典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呀,更何况师长早已为魏的表现下了结论了嘛,而且还在多个场合表扬了他,为什么到了团里就变调了呢?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李指导员原以为很简单的事情,万万没想到会是那么复杂,没有人给他一个确准的答案。
第二十二章 个人英雄主义错了吗[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