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平清月睡不着觉，从床上起身，聆听着窗外的风声，静悄悄得就像是教堂的祷告声，目光越过窗外看看那一丝清冷的月光，那泛着银光的海面就像是雪鱼的鳞片。
房间里没有大海的盐咸味，闻起来有点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平时从晚睡到早的自己也会突然在梦里惊醒。
但嘴唇也不干燥，也无噩梦，仿佛就像是自然苏醒的一样，或许是有海女的歌声指引着他，但这种揣测完全是出自于凭空想象。
平清月从床上起身，穿好拖鞋，走出密闭的房间，再穿过灯光幽暗的走廊，很快就见到通往甲板的楼梯。
楼梯旁边挂着许多救生衣，它们整齐地码放在那里，既不占拥挤的过道，但那醒目的橘色却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踩着楼梯向上，一路来到甲板上，大海的盐味便越发浓重。
徜徉着月色的甲板空无一人，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平清月想看看月色下的大海，但在护栏旁边没站多久，身边便有脚步声传来。
是穿着睡衣的朝野鹤。
头发不堪仔细梳理，看起来乱糟糟的，但纯棉的睡衣却穿得整整齐齐，眼神明亮，并没有刚睡醒时那种惺忪感。
“晚上好。”她行了一个公主礼，但并没有裙角能让她提起。
“晚上好。”平清月同样向她致礼。
“我刚刚才站在这里。”甚至还没等朝野鹤开问，平清月便说道，仿佛就能猜到她会问什么一样。
“嗯，是嘛。”朝野鹤和他站在一起，静静地眺望微微泛起波涛的大海。
两人陷入沉默，像是对下午的事情有所想象，倘若在没有想好之前就开口，大概也就会陷入长久的尴尬中。
沉默有顷，平清月忽然说道：
“如果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是真的，你会怎么想？”
“‘哇，真的吗？好厉害，我的天哪。嗯，大概我会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朝野鹤说道，但脸上却平静的毫无波动。
在说谎吧？平清月在心里这么想，看着朝野鹤的脸，但那种认真的语气却像是在宣判着什么法律一样。
但这也不难想象，即便朝野鹤得到这样的回答也不会感到太过于惊讶，毕竟她已经看到这件事所谓的真相了，哪怕在加上别人的肯定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举动。
但就算这样，也理性得有些疯狂，要是平常人肯定会彻底疯掉吧？叫他相信这些，还不如叫他去相信外星人与地球建立外交。
说到底，所有事物都会遵循着它们的规律，大概就像是弹珠在管道里来回滚动一样，突然弹珠从这管道里跑掉，它也会不止该如何行进而茫然无措。
弹珠是，人也是。
一旦逃脱原本的既定规律，比如人要通过进食获取能量一样，大概也会彻底凌乱掉，因为事物而开始变得无知起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平清月说道，“我其实来自另一片世界。”
这种幼稚中二病的话却被平清月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了出来，朝野鹤点点头，却完全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
“那片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和这里差不多，但不会顺从谁的心愿而发展，他们会工作、会生活、会维系着社会，在那里也同样有着无比的真实感。”
平清月说道：
“在那里，我也是个普通的学生，每天都要从家里去上学，要是作业不合格还会被老师拉进办公室里训导，有时我也幻想我是神就好了，那样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任何事情。但可惜不能。”
“其实有很多人都羡慕你的生活咧，你却还这样因此闷闷不乐。”
“其实并不。”
朝野鹤摇摇头，说道：“但当世界实现我的愿望时，我总会莫名其妙有种恐慌感——我会因为我的愿望支付代价，无论这代价是从我身上或是其他地方，但它总会有要来临的那一刻。正如天会下雨一样。”
“代价？”平清月想起就像是物理课里能量守恒定律一样，能量没有消失，只是从第一种形式变成了另一种形式。
这是相当于惩罚之类的说法？这也说不一定，大概相当于购买物品，买多贵的物品就得支付多少钱。
“那样的世界真好。”她说，有种囚犯从空荡荡的活动区眺望着天空，羡慕那样无拘无束的自由。
好吗？平清月也不知道，三次元的人喜欢二次元的世界，但有些人却对此嗤之以鼻，这种问题问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答案，谁都是正确的。
但至少他认为这样的世界几乎没有差别。
接着，平清月便向她说起其中的细节：“你也可以理解成我从两个世界穿越而来，而契机是睡觉，只要在特定的时间里就会穿越。至于特定的时间，同样能理解成一天一天的时间，我这另一个世界穿越，那么这里的世界也会变成与之对应的时间。”
“而在这里度过的时间，更像是期限，只要我从这个世界穿越回去，那么在那来到穿越那天的时间里，同样也会穿越回去。”
“这样在这里生活，另一边的世界就会停止，在另一边的世界生活，这里的世界就会陷入停止。”
朝野鹤陷入沉默，良久，她问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说来也奇怪，在另一边的世界我也遇到朝野鹤，她自称是来自未来世界，现在看来可能指的是这里，她也自称是我的恋人。”
听到这句话，朝野鹤张大了嘴巴，显得很惊讶：
“你没有在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平清月发问，“但现在以我所收集到的证据来推测，应该是你从这里穿越到了那边才对。”
“只有这样才能贯通所有的逻辑。”
恍如白日霹雳一样，朝野鹤愣在原地。
心里那点缝隙一点点裂开，她这么多年来的防守，就像是报纸一样慢慢地被撕开，她蓦然哭了起来，在这徜徉着月色的甲板里嚎啕大哭起来。
平清月也不懂她为什么哭，但却感受到她心底的悲伤。
是由心底而发的悲伤。
但平清月还是等着她哭，没有阻止她，他想起以前小学时的老师，他任教时遇见小朋友发生矛盾，从来不劝阻，而是等着他们哭完，然后才开始问他们原因。
人在情绪激动时，往往是最不理智的。他深谙此理，所以从来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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