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好多隔山海,好多意难平。
但她希望诀别前,能留给他的是笑容而不是哭泣。
然后她站起来,在心里默默地说,沈望,我要离开你了。
他仿佛能够听到,无助地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潮湿的脸颊相贴在一起,“我爱你,可是没资格了。在我怀里待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欢喜没有抗拒,像以前那样转过身,埋入他胸膛。她悄悄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对尚未成形的生命说,这是你的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他抱抱你。
她仔细地看了看这个房间,他们曾在这里度过与世隔绝的十几个小时。烹煮食物,相拥而眠,沉耽在肉身的欢愉里不知今夕何夕,以为握紧的手能对抗世景荒芜。那晚的星辰好明亮,其中一颗落入凡间,成为她的孩子。她有缘无分的骨肉。
记得我曾深深地爱过你,胜过生命。太执烈所以寂静无声,痛到求死不能,都不肯出声企求怜惜。不过就算忘记了,也没有关系。
然后她推开他,“好了,这一次,让我先走吧。”
跨出这道门,去承担各自的现实,面对时间给出的答案。
“我不恨你,从未,永不。只是真的,必须要离开你了。”
美丽的灵魂只有一次。这片云流过,不会再回来。
失去她的体温,周身如坠冰窟,沈望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欢喜把银镯和奶奶的相框都带在身上,他知道这个地方再也等不到她了。
最后一点动静也消失殆尽,他整颗心都被掏空。机械地把那些蜡烛一盏一盏弄熄,被遗弃在潮水般没顶的黑暗里。屋里黑洞洞。她连影子都要一并带走。
万灯照国,曾是他们共同的梦,原来亲手泯灭那么痛。
胸口一阵血气翻涌,沈望猛然惊醒,今日一别,此生此世恐难再见。他跌撞地追出去,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只是惊惶地寻找她的身影。
她说过的,她爱他,永远不想和他分开,无论他犯了什么错都不恨他……她不会那么狠心不要他。太多的不得已促成这个结局,是奶奶的死讯让她太伤心了,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总有冷静下来的时候,他要把人找回来,好好地补偿她保护她,任她怎么发泄都无所谓。
他脚步匆忙,顾不上残雪打滑。莽撞地冲过拐角,冷不丁被一个穿风衣的男人拦住。定神看了十几秒,才认出是连越。
“话说完了,就让她走吧。”连越轻轻挑了挑眉头,“我早提醒过你,尽快处理好跟吴丝桐的破事,拖到现在让她亲眼撞见,还想怎么转圜?”
街道斜对面,甄真正扶欢喜朝泊车位走去。她瑟缩着肩膀,寒风里弓起的身体摇摇欲坠,连路都走不大稳。
沈望看得心焦,再也不能维持风度,粗暴地伸手去推连越,“你先让开,我还有话跟她说。她现在正在气头上——”
他大叫欢喜的名字,可她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已经够了。”连越执意不肯放他过去,低沉的声音却透出几分无奈和惋惜:“沈望,你根本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就在他们推搡的片刻,甄真已开动车子,在夜幕中溅起一片浑浊的雪泥。
沈望怔怔地看着她毅然远去,彻底失去力气。颓然靠在墙上,双手撑住膝盖才不至于倒下。
“奶奶过世那么久,又是沈妙吉惹出来的祸事,你实在不该瞒她——还隐瞒了我们所有人。”连越的目光冷冷落在他脸上,说:“欢喜凡事为他人立场考虑,对你更从无所求。可能就因为这样,很容易被误解为潇洒凉薄,都觉得她万事也承受得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你与她这场纠葛,实在已经耗光了她全部的心血力气。她也会患得患失,被折磨到面无人色,只是这些,统统不肯让你看见。没有人是金刚不坏之身,经得起钝刀割肉,你适可而止吧。”
此话一出,沈望的表情和动作都停滞住。良久,才用冻僵的手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又发现能打火的东西都落在楼上。他蜷缩手指,把烟盒揉碎在掌心。明知什么都握不住了,却不知道松开以后要如何面对空白。
“只要她能消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她那么狠心,就是不肯再给我机会……”
连越气得一手指上他面门:“你俩究竟谁够狠你心里没点数?现在说这种话,还是个男人吗?恕我直言,就算你现在马上公开宣布跟吴丝桐解除婚约,也很难挽回。问题是你能吗?明眼人都清楚,你不能,你根本做不到。欢喜也明白,她主动退出,是不想难为你一丝一毫。”
沈望无言以对,泛白的指骨把膝头抓得全是褶皱,真觉得好冻。
“所以我也没办法。当初你跟吴丝桐订婚,说来也算是为救她,我们全都替你瞒着。可你一拖再拖,瞻前顾后不肯早下决断。还有那女明星,到底几个意思?别说什么逢场作戏为了缓解压力,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连越脸上的嘲讽渐渐变成苦笑,终于平静道:“那么多人肯为她用心,她只爱你。她想要给你最好的爱情,好几次连命都快丢掉。现在请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放她一条生路。”
过去的情分。意思是,都过去了,如同指间流水浮沙,虚空中难以捕捉的风。圣经里说,爱如捕风,从来都是沉重而无望的事。
凛冽风声在耳边呼啸,沈望脑子里全是乱麻,仿佛听明白了,又仿佛不明白。心被一只手凶狠揪扯着,疼痛、懊悔、疲惫、不能自主地虚弱。
“欢喜不是会做傻事的人,你先回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还有,看好你家里那些人,她现在已经有了……”连越顿住口,不肯再泄露更多,转过话头道:“有了自己的决定,只想离你们远远的。再搞出什么意外,我保证你后悔一生。”
丢下这句含有深意的话,便径自驾车离开。很久以后沈望才知道,那并非威胁,而是提醒。
颠沛从未停息,欢喜再一次无家可归。
她不肯再麻烦连越和甄真,路边看到一家酒店,便随手一指,“在那里放我下来好吗?”
甄真当然不肯,拗不过她执意坚持,只好柔声相劝,“要不这样,我找个好一点的地方,你先暂时安顿,然后叫绿萝来陪你?”
欢喜想也没想就说不要,“你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别再为我折腾。我只想找个地方休息……缓过来再做打算吧。”
连越回到家,果然只见甄真一人,无需多言便明白怎么回事。问清楚酒店地址,皱眉道:“就让她自己冷静几天吧,这种时候,谁去劝用处也不大。”
负伤的野兽,要找个黑暗的洞穴藏起来,是唯一能做到的自保。欢喜只觉得累,快死了,没有余力应付任何风吹草动。
她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同沈望深深相连,现在像被天雷劈裂的树干,只剩下焦枯的残枝,丑陋扭曲。即使萌生出嫩弱的旁枝也是徒劳,只会反复提醒当初失掉那一半的惨痛。
沈望就是那样的男人,是她选择爱上他,带着飞蛾投火般的盲目剧烈纵身扑入。或许他从来也没有变过,只不过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模样,她也变得不再是自己了。
第九十六折戏 偷得浮生不能守[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