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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折戏 故人归[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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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跟班。他穿她设计制作的华服,她就跟在后头提袍角还得帮他扛着反光板,走哪儿打到哪儿。
      建筑曲折如迷宫,江知白走得很慢,一种破冰似的悸动丝缕蔓延。他是为她才终于解开心结,操控镜头是天赋热情所在,重又风生水起。
      欢喜闷不吭声地琢磨,感慨丛生,知道有些事再熟也不能问。从事艺术行当的人,内心至为繁复敏感,长久浸泡在商业环境里,只会消磨灵气。身世揭露得这样不堪,不知他以后将何去何从。
      不觉已行至大堂,沈望的司机早就候在那里,立即迎上前。
      她有些心不在焉,“你不用等他吗?”
      “先送您回,我再过来。不一定到几点,可能还得再送吴小姐。”司机是新换的,态度十分恭谨,就是话多了些。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讪讪地找补,“时候还早,不着急……沈先生说了,您要是想附近逛逛也成。”
      江知白忍不住哼笑一声。欢喜神色如常,“不麻烦你了。我还有事,也不一定到几点。”
      “可是……”司机很为难,扫了眼江知白,“沈先生交待过……”
      欢喜没再理他,抬脚就走,燥热的空气扑了一脸一身。司机没眼力劲儿地追上来,沈小姐沈小姐叫个不停。
      她觉得疲惫,在尘土中站定了,眼睛里笼着一层蒙蒙的雾,再次重复:“我还有事,不要跟着。”
      惟有继续朝前走,急于甩脱不合时宜的尴尬和惭愧,好像方才撒了什么谎又被拆穿。
      江知白很体谅,跟过来和声道:“你慢一点,当心车。”
      大马路上,两人并肩踱着步子。南京路往西,随处可见各种风格的万国建筑,古典主义与现代主义并存。
      漫无目的地晃荡了十几分钟,一台白色帕拉梅拉不远不近跟在后头,恁地夸张,真是尽忠职守。
      欢喜只当没瞧见,路过一条岔道口时,突然拉起他的袖子朝来时的方向狂奔,随便找了条窄小的街道钻进去。车子在单行线上没法调头,司机探个脑袋干瞪眼。
      跑一阵浑身都觉松快,欢喜体力恢复得不错,站定了纹丝不喘。抻了抻胳膊问他:“附近有没有24小时不打烊的咖啡馆?”
      江知白落寞的眼神投向街灯,“你打算整晚不回去?”
      她愣一下,反问:“不可以么?”
      也许她只是有压力需要释放,他却不愿唐突。经过旧日烟尘的洗刷,一身不羁尽数掩去,心中似揣着清规戒律,举目四顾都是雷池。是这样别扭又自持的一个人,只好将心事缄口不提。
      欢喜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松散,荡在颊边,他就伸手想替她拨开。她却下意识往后一仰,堪堪避开了,两人都有点不自在。
      可共彻夜倾谈,却连一个久违的拥抱都难再续。这样江知白就想起他们曾经距离那么近,然而各自的生活,早已步入轻易难以撼动的轨迹,总还要避嫌的。
      他确实怀有私心,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坦荡。有些事终究回不到最初,便苦笑一下,低道:“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说罢脱了外套披在她肩上,这次她没有拒绝。
      江知白重又绕回酒店地库取车,一路开得不快不慢。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还能再载她,直到欢喜将手臂轻轻扶在他腰间,还觉得好不真实。
      到佘山的时候不到十一点,沈望不出所料没回来。他没摘头盔,隔着护目镜看她只影伶仃的背影融入夜色苍茫,走出十几米,又回头挥手作别,心口漫上咬噬之痛。
      厨房备了莲子清炖鸡头米做宵夜,欢喜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此刻却毫无胃口,只想早些休息。
      李妈便领她到二楼主卧,这房间给她惊着了,床之大,能并排睡下五个人有余。清淡的原木色调,极简日式风一览无余。没什么摆设,窗下清供着巴掌大的盆栽,看不出年代的影青笔洗里,栽一丛碧翠虎须菖蒲,鹿衣苔藓沾了水珠。碗莲只有茶杯大,紫蓝的花苞已闭合低垂,次日清晨才会重开。
      待欢喜泡好澡出来,床头已点好安神香,灯光调得极朦胧。她把手机搁在床头充电,充了没多久就打开,只有江知白发来的晚安,沈望还是毫无消息。
      疏疏朗朗的天星散落,她太疲累,窝在躺椅里看了会儿书,迷糊睡去。
      一痕浅梦未稳,依稀感觉有灼热呼吸拂上面门。睁开眼便看见一双寒烁眸子近在咫尺,睫毛长且密,似一圈阴影。自他肩头能望见青苍苍夜空,压着浓稠化不开的黑云。
      沈望就这么俯身凝视,没有再靠近也不打算远离,声音暗且哑,“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这话从哪里说起。她撑身坐起,目光笃定又轻柔,“可我知道你总会回来的。”
      他仍发怔,口不对心,狭长眼尾隐约透出戾气,“所以你压根就不在乎我去了哪儿跟谁在一起,倒是我自作多情,担了半晚的心。”
      凌晨三点多,他喝了酒,声气有一点浮,脸色比枯山水的白沙更寂静。欢喜抚一抚他的脸,光脚走下地,“我去倒杯水给你。”
      端着冷冰冰的玻璃杯许久,掌心都凉透了,他还是没有接。两指挑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偏着头看半晌,手一松便滑落在地。沉浸在暗影里的侧脸,眼梢上挑,嘴角抿得很紧。
      “我屋里不要出现别人的东西。”
      欢喜走过去,一言不发捡起来,照旧叠整齐。仔细把领口捋平顺,才说:“这是他出片的样衣,绿萝设计的。很好看不是吗?”
      决裂只需一刹那,失去的过程却很缓慢。从得到那刻起,就开始不停逼近那个临界点。比沙漏更精准,比凌迟更钝痛。几乎要承受不住,只好借一点醉意放肆来遮掩,虚张声势地撑持着。
      清醒时他从来知道,她值得最好的爱情和更磊落干净的关系。清白无碍,情义两全,无论世俗名分还是珍重相待的心意。可在听到她跟江知白跑掉的那刻,无数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都纷然瓦解。
      蓬莱会馆的冲突过后,欢喜以为江知白不会再成为彼此间矛盾的根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出于直觉,她意识到让他这样失去理智和判断的,除了感情上的洁癖,还有另外一种藏在他心底、不知所措、难以消解的隐忧,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来克制。可她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她的眉心原本紧蹙,顷刻又舒展开,有无限细腻柔软的包容。略为整理凝固的嗓子,在他耳畔清楚说:“我厌恶争风吃醋,也没耐性玩那种反复猜疑解释的游戏。不要拿你那一套来试探我,我没有像爱你那样爱过别人。我爱你,比你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沈望震一下,冷静的神色开始崩裂,有股辨不清的滋味在心头。从她嘴里说出的爱,一点也不柔媚婉约,狠狠的,他却记取了好多年。
      不自觉托住她的腰,却被她突然发力推在墙上。背部的伤口受到撞击,传来一阵剧痛。他把闷哼压在喉咙里,忍得浑身都发颤。欢喜毫无所觉,赌气似地压上去强吻了他。
      她光着脚,要踩在他的脚背上再踮起来才勉强够得着。好在他压根没打算反抗,整个人还糊涂着,本能地迁就她的姿势,胳膊垂在身侧也没怎么动。就这么被她撬开齿关,追逐微苦的舌尖缠绕,冰凉的唇逐渐变温热。
      最后咬住他的下唇,好久好久她才舍得松开,低问:“现在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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