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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折戏 同舟难渡[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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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我不请自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哪有的事。”佟素怀忙挤出一堆笑:“眼看都要成一家人了,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按咱们这儿的说法,女婿是娇客,寻常请还请不来呢。”
      一家人?他可从没想过要跟吴家结哪门子的姻亲。沈望略偏过头,冷笑稍纵即逝。也懒得反驳,很快又若无其事地问:“丝桐平时都爱吃些什么?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对彼此的生活习惯也不大了解。听说她很讨厌奶油?不像我妹妹,从小爱吃甜食。”
      很寻常的闲谈,佟素怀却面色一僵,仿佛这话题本身就是禁忌。
      “她是……是不太喜欢奶油,从不吃蛋糕的。”
      佟素怀眼神闪躲,手止不住地哆嗦,终于连点心碟也端不稳,哐啷滑落在地。
      如果是像沈望继母那样的贵妇,习惯了凡事有人代劳,第一反应肯定是吩咐佣人上前清理。但佟素怀下意识地动作,却是慌张地蹲在地上亲手收拾。她为自己的失礼感到羞愧,愈发手足无措。
      沈望从诧异中回过神,赶紧起身去拦。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双浅驼色的鞋尖伸出来,正正好踩在佟素怀手上。没使多大大劲,很快就往后退开了。
      佟素怀痛得惊叫,不知何时出现的吴丝桐轻描淡写说:“对不起啊妈,我没瞧见。”
      道歉何等潦草敷衍,从头到尾她都没正脸看过一眼这个惊弓之鸟般的可怜女人。
      碎瓷片锋利的边沿把佟素怀手指割破,殷红的血滴在白瓷上,像雪地里开出点点梅花,有种诡异的美感。
      她是故意的,沈望不可能看不出来。疑惑又深了一层,没想到吴夫人在家里的地位这么卑微,日子简直比干粗活的仆妇还不好过。吴丝桐对待继母的态度如此嚣张,明摆着骑在头上欺负,吴应泽难道一直视若无睹,完全不肯管束女儿?
      吴丝桐自顾抽了几张纸巾,把鞋底的血和奶油蹭掉,“都是小时候的事,有什么好提的?难为妈还记得清楚。”
      沈望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从兜里拿出来给佟素怀包扎伤口:“要叫医生看一看,流了这么多血,得打破伤风针。”
      佟素怀怕得很,一径往后闪躲,口中含糊地推拒:“不用不用,别弄脏了……你们先聊,我自己上楼处理一下就好。”说着惶惶抽身离开,背影如释重负。
      吴丝桐撇撇嘴,小声嘀咕一句:“晦气。”
      沈望蹙眉看着她,忍不住道:“看吴夫人的性子,也不像是会苛待儿女的。毕竟是长辈,何必当着外人这样羞辱她。”
      “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她抬起头,平静又笃定地咬牙说:“她有今天,不过是罪有应得。”
      每一个沉默的帮凶,都是咎由自取,洗不脱。
      佟素怀究竟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能让吴丝桐记恨到如此地步?很多话在唇齿间翻滚,沈望硬是咽下去了,心知就算问她也不会说。
      哪个高门大户里没有点不可告人的龃龉呢。他今天来,并不是为了打探吴家的隐秘。
      吴丝桐在外面过了一夜,衣服还未换。显然是整晚没休息好,脸色掩不住的疲惫。
      她仰着脸,空洞的眼神望着雨丝纷扬,“你刚才说,当着外人?这里谁是外人,不过是吴家的女儿和未来女婿。”
      沈望心里对吴丝桐私底下搅风搅雨简直烦透了,这样有意误导,就是为了让欢喜以为他俩之间有暧昧瓜葛。
      可他今天不是来吵架。沉淀一下,面上仍是和缓的,“以后要是再捡到我弄丢的什么东西,大可以亲自交还,用不着拐弯抹角去打扰我身边的人。这种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女佣沉默地给吴丝桐端来一杯热红茶,沈望顿了顿,没有把激烈的言辞继续说出口。不管怎样这是在吴家,总要给对方留点颜面。
      “你非要撇清得一干二净,今天来这一趟又是为什么呢?我跟外人没有私事可以谈,公事可以在公司解决。”
      他短促地笑一声,“好吧,我找你有私事。”
      “她是你身边‘很重要的人,对吧?”吴丝桐这才转过头笑了,“那我呢?”
      “什么也不是。”
      他看着她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昨日妆容早已洗尽,反而有种动人的素洁。明明显得单纯无害,身处在名利场的泥沼,也难免横生无数的心机算计。
      “我可以一开始就假装很爱你,但我没有。而你,对我的坦诚不屑一顾。”吴丝桐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答,慢慢抿了口茶道:“银行只借钱给不缺钱的人。所有生意,都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那是做慈善。你不会真的以为,现在还能半路把我甩掉吧?不会吧?如果你一直抱着这种天真的想法,我会觉得我和你,至少有一个神经病。”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把两件事混为一谈。手望和吴氏苏绣目前的合作还算顺利,但我不会因此跟你结婚。”
      “凡事有所保留,就是你能拿出的最大诚意?还是你跟你父亲从一开始就打算过河拆桥?如果没有婚约做砝码,吴家为什么要冒险去趟这浑水?”
      一连串诘问过后,吴丝桐似有意似无意地加重了声音:“当一头狼开始流血,会有多少豺狼虎豹闻风而动,想扑上去咬一口?不会少的,冬天太漫长,多喝一口血也许就能挺过去。这种时候扑上来合作,不是傻得等你扒层皮就是冲着扒你一层皮。”
      沈望提起半边唇角,阴鸷的眼神含着讥讽:“你又是哪种?”
      “我早就跟你说得很清楚,我在请求你帮我,沈家儿媳这个身份可以做的事太多了。作为回报,我也会给你最大限度的信任和宽容。你私下里爱谁宠谁跟谁在一起,我不在乎,也不会干涉。我从没想过做你的敌人,吴家或许不是最你合心意的同盟,也已经是你目前处境下能得到的最好支持。”
      雨中的江南景致,令人心生颓唐。
      沈望面朝一池迷蒙,许久没有说话,似乎想透过幽深的水面,看穿风平浪静底下暗藏的漩涡。头发渐渐被细雨濡湿了,也毫无所觉,感觉自己似乎被困在一座用千丝万缕交织成的迷宫里。高墙就是身后的吴丝桐,她含义莫测的围追堵截,让出路永无尽头。
      他用拇指摁住眉心,斟酌道:“手望集团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遇到过很多比眼下更难的关卡,早已经过了野狼在丛林里挣扎求生的阶段。一个巨人倒下,扬起的尘土足够周围人吃一嘴灰。在战略合作层面,我也从来没打算利用完了就把你一脚踢开。至于其他的过分要求,恕我无力满足。凡事要有个度,才是张弛之道。从悬崖边往下拍皮球,你看它能不能弹上来。”
      她扔下手里的杯子,一时气得发笑:“钱你想赚,野你也要撒,连戏都不肯演了,就别怪搭档不给面子。”
      昂山廷说得对,面对面的角力,用不着兜圈子耍多余花招。他不会浪费一点时间在自己不感兴趣,或者不能带来价值的人和事上。那些被光环吸引而盲目献殷勤的追随者,沈望早就见识过太多。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能谈的只剩下利益。那么摆明利害,把他逼到不得不进行权衡取舍的绝地,最直接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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