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级而上，二楼的木楼梯发出轻微的沉闷声响。这千遍一律的响动让迟梓胤想起了去年开胭脂铺的情景，那三个年轻丫头在楼梯上跑来跑去，撒下一片欢声笑语。她总是会搬出一张软榻，坐在走廊里看着她们嬉笑。偶尔会打趣几声。月离初常常是独自呆在楼上的房间里。
月离初很少出门，有时，连迟梓胤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后来，月离初含冤入狱，迟梓胤奔走无门，只能无奈地看着月离初在牢中受苦。她结识了陌昀，结识了郎琰，还见识到了京都五美，在寒江诗会上大放异彩。
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画面，像一场电影在眼前闪过。
迟梓胤就这么想起了前世的那个自己和今生的这个自己。这两人有什么不同呢？她不知道。岁月如梭，她没喝到孟婆汤，也没忘记前尘旧事，但，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迟梓胤推开房门，就见到一个曼妙的熟悉身影立在窗前。那如瀑的乌发垂至腰间，如同一匹上好的锦缎。仍旧是熟悉的黑色。只是，那萦绕在周围的气息，似乎已经褪去了带着青涩味道的温柔与执迷。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成为月氏一族的侍月灵女？”
月离初回过头来，莞尔一笑，道：“你总是这么直性子。”
那笑容融化了迟梓胤心底的疑虑。她走上前，想握住月离初的手，终究，手还是停在半空中，迟梓胤悻悻地收回手说：“姐姐，我告诉你的那个秘密，你最后还是用了。”
“嗯。”月离初唇边的纹路沉默而散淡，“是你的那支铜簪吧。我明白，终有一天，你会知道前因后果的。”
“什么前因，什么后果？”迟梓胤眨了眨眼，有些费力地笑了，“姐姐指的是什么，来京都，莫非也是爹爹和你安排的一场戏么？”
月离初摇摇头，注视着她，说：“哪里会是戏呢？”
迟梓胤却不依不饶地说道：“戏里戏外，姐姐还分得清吗？月氏族人和皇室的恩怨总归要有了结的一天，那支青鸟铜簪只是成全了你和爹爹的心愿而已。”
月离初轻轻叹息一声，转过身去望着窗外：“族长的意思，你想必也明白了，月氏随时欢迎你回去。只是，郎琰少主是外人，不能去月氏的新领地。”
听到这话，迟梓胤目中闪过一丝迷惑和茫然。她走到窗边，和月离初并肩看着外面的天井。这小小的天井，便是许多百姓一生喜怒哀乐的栖息地。没有别的了。再也没有别的了。
市井中人，过的，便是这种日子。
迟梓胤歪过头，斜视着一脸平静的月离初。月离初似乎变得冷清了许多。昔日那低眉垂首之间如诗般的脉脉不得语，有着古典美人的万种风情。如今，她看起来，却像是于世疏离了许多。仿佛是一夜之间，一个美好的闺阁女子，便成了祭坛上无情的圣女。迟梓胤黯然地低下头，望着自己脚面上淡绿的绣花。
望着，便听到月离初轻声问：“愿意送我一程么？”
两人走在芙蓉街的街边。走到芙蓉街的尽头，过一座石拱桥，过了那护城河，一直往前走，便是东面的城门。
街边的樱花还是开得那么灿烂，迟梓胤忽然幽幽说道：“传说，每一棵樱花树下，都埋着一具尸体。姐姐，是不是血腥浇灌出了这盛极的美丽？越是惨烈，越是壮美？”
迟梓胤的话并未得到回应，月离初轻轻地挥了挥手，一瓣瓣樱花随风掉落在她身上。
“姐姐，你知道吗？月氏族人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不懂族徵上的青鸟图纹是什么意思。他们以为那是神的化身。可是，我却是知道其中含义的。”
月离初缓下步子，唇边浮出一抹极淡的笑意：“难道不是神鸟么？”那支铜簪是迟梓胤送给她的，她也暗中调查过，迟梓胤小时候并没有那支铜簪，也不知她从何处得来那支青鸟密钥。虽然不知，她却无意继续查下去了。
迟梓胤仰起头，任由风吹乱自己的长发。她说：“青鸟是幸福的象征。我们要过得幸福，那是生活唯一的目的。不是别的，只是幸福而已。”
月离初望着她，渐渐明亮起来的目光忽然变得一片慈悲和柔软，只是，其中仍旧少了昔日的那一丝温情。
樱花谢了，也是说再会的时候了。族长等着我回去。迟姑娘自己保重。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轻声说道。
那姐姐还会回来吗？
从未来过，何谈归期？
姐姐何其残忍。
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残忍又何妨。
说着月离初转身上了路口月氏的马车，裙摆摇曳之间，仿佛有无数朵落下枝头的樱花花瓣，漫天漫地，静谧轻幻地迷住了送行者的双眼。迟梓胤也迷迷糊糊地看着，樱花总是与苍白无缘的，那透着光鲜之色的花瓣，似乎昭示着一段花季的结束，也预示着另一个春天的降落。
只是，姐姐，下一回，你会在人间觅得什么？
你会像渡尘花劫中的那位苏姑娘一样，挥别往事，从此潇洒地来回，不再留下片叶吗？
城门外，依旧聚拥着过往的行人。
第五十四章 欠谁的幸福[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