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宫里,只有兴乐殿的炭火烧得最小心,都是为着荣德自幼便患咳嗽症,禁不得半丝烟火气。还是当年徽宗在时,亲自给爱女想得法子,令宫中匠人特制了半人高的铜柱子,内里凿空装满烧红的银丝炭,殿内四角各立五柱,聊聚热意。只是这般大费周章,虽无烟火伤人,终究还是比不得寻常炭炉屋子里融融的暖意。最多,不过是称不上冷冽罢了,可呆久了,还是寒气缠身。
罗苒冰凉的指尖,捻着一只绣得精细的杏黄锦囊,半??大小,五彩丝勾着不常见的鹌居落叶花样。她已翻来覆去地细看了良久,一对柳眉拧成一团,目不转睛地细辨着那囊面儿上的针脚走线。忽得,她似想起了什么般,将手伸入囊中,两指稍用了力道捻着囊里衬得绉纱小心的左右摩挲着,竟听得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极指甲划过宣纸的?q澍。
这便是了……罗苒默默的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不显眼的得意,不留痕迹地把手抽出,唉声叹气地将那绣囊重扔回了荣德面前。
\"什么稀罕物,也值得长公主您这般费心思?\"
\"当真没有蹊跷?\"荣德不甘地追问了一句,可见罗苒似是斩钉截铁一般,便也作罢了。\"净荷说,孟太后临终时,急于与赵环相见,就是为了嘱咐她一句好生收着这绣囊,他日可做保命良药。怎奈到底没见上最后一面,这句遗言也就留在了净荷一人耳里。\"
\"保命良药?\"罗苒不在意地笑了笑,\"三千宠爱加身的福国长公主,人人急着攀附尚且不得,还用得上这么个小物事保佑?\"
\"正是这话。\"荣德蹙眉道:\"要是真的金枝玉叶,哪有眼前的性命之忧?\"
\"长公主言下之意……\"
荣德沉沉地点了点头。
\"不会。\"罗苒忙笑道:\"长公主这便是多虑了。要真是鱼目混珠,皇上怎会辨不出真假?\"
\"可太后……\"
\"弥留之际,难免糊涂些。那囊是装长命锁的,无非是太后放心不下小长公主玉体康泰,才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么一句罢了。\"
荣德闻言沉吟良久,方无奈地仍将绣囊收回了袖中。这事本是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般,细细推想每每不寒而栗。可罗苒一向精明,若她都这般说了,想必也无深究的价值了。
\"依臣妾说,这绣囊还是让净荷姑娘趁早拿回去吧,毕竟是太后娘娘亲手做的念想……\"
\"不妥。\"荣德果断地摇了摇头,\"赵环早就发现这囊没了,如今无端又说寻到了,反倒要生疑。\"
罗苒怎会不知此计有失?原也不过是随口说去。她无心般地笑着点头道:\"说起来,这净荷姑娘也是好本事,这么贴身带着的东西都能手到擒来?\"
\"她是机灵。\"荣德顿了顿,\"更忠心。\"
已到嘴边的话,被罗苒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荣德扫了一眼不敢多言的罗苒,缓声道:\"她本就不是赵环的人,忠心也从来只是对太后娘娘。\"
\"妾身多句嘴。\"罗苒话说得谦卑,却无半点谨小慎微的做派,\"太后生前可是恨不得把小长公主捧在手心儿里护着。净荷姑娘比谁都清楚,怎么如今娘娘不在了,反倒是她先寻小长公主的把柄?\"
\"若真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自然不会让净荷这么个精明人大费周章。\"荣德刚有些轻松的面色又重笼上了一层忧虑,\"那婢子本可以装聋作哑地安生度日,谁也不会亏待于她。就是为着对太后的忠心,怕娘娘一世英明倒头来负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骗子,这才冒险与我说了些本该烂在她肚子里的话。\"
\"除了这绣囊,还有旁的话?\"
\"自是不止这一件。\"荣德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赵环不是太后亲女,越州相见前可谓素未平生,怎么娘娘竟甘心待她如亲女一般?这一层别说净荷要起疑,就怕是皇上也想不清楚。\"
\"不是为着和当年的福庆公主相像才……\"
\"掩人耳目的鬼话罢了。\"荣德不屑地用绢子掸了掸襟前沾染的胭脂粉碎,\"福庆走的时候还没这案子高呢,怎么看出和赵环相像了?\"
\"那……荷姑娘是探出原委了?\"
\"这话太后只对她一人说起过,原也只她一个人听得明白。\"荣德的脸上浮出一丝厌弃,\"当年孟氏被父皇逐出宫贬到东京城郊的致宁庵出家的事你可知?\"
罗苒默默地点了下头。
\"那致宁庵就在乾明庵之后。只不过一个门前冷清一个香火鼎盛。\"
\"那是自然。\"罗苒附和着,\"乾明庵当年是皇家钦供,来往上香的不是皇家亲眷就是朝廷命妇。自不是安置内宫废妃的致宁庵可相提并论的。\"
\"是啊。是不该有什么联系的。偏那云安心软,平日里对致宁庵没少照顾贴补。不时遣小尼去送些衣食。\"
\"原是有这段渊源,难怪听说太后和皇上对乾明庵格外照拂,还在越州替她们重修了庵房。\"
\"投桃报李罢了。\"荣德从不是尚佛之人,语气里的轻蔑仍是丝毫不减,\"没有云安当日的接济,孟太后怕也等不到重被迎回宫的一天。重修几间庵房又算得了什么呢?\"
罗苒笑着称是,又道:\"可这……和小长公主有何干系?算时间,那时她怕是还在艮岳里养尊处优地作她的柔福帝姬呢。\"
\"是啊。\"荣德面色阴沉地阖上了双眼,叹道:\"可她却偏偏出现在了京郊的致宁庵中!\"
\"什么!?\"
罗苒拼命克制住冲到喉咙的一连串追问,避开荣德的视线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锦囊里的名堂她原本已猜出大概,古时汉献帝命皇后绣血书于衣袍内,为的是匡扶汉室除奸去佞,如今孟太后藏密语于锦囊夹层里也不算是别出心裁了。可到底又什么话非要用如此隐秘之法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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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假胜真[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