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枫溪镇,雨水开始多了起来。小雨从天井上空飘洒而下,稀稀落落的打在古旧的青石板上,不急不促,听在耳里,打在心间,越发的使这苏家老宅沉闷了起来。
门外油纸伞合起来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有些紧促的脚步声,拉回了躺在床上女子的思绪。
“大小姐,大爷吩咐小姐要是醒过来的话就去下议事厅!”一个十一二岁已经留头的丫鬟轻手轻脚的进了屋里,越过屏风,看到女子半躺在床上,神色清明,有些忐忑的说出这句话。
苏暖烟淡淡的颔首,“伺候梳洗吧!”撂下这么一句,再无多话。
“奴婢看小姐的脸色很差,要不再躺会,少爷倒是没有要求现在就过去,奴婢给小姐去厨房盛碗粥来,暖暖胃!”小丫鬟伶俐的自作主张,脚步没有移动,嘴角处的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端的是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
苏暖烟没有应声,冷冷的直视过去。要不是清楚现在的绿枝只是单纯的想要压着别的丫鬟一头,讨好自己的话,她昨天半夜睁眼就不会这么留着她了。
小丫鬟原本盈满笑意的眼睛在触到那两道冰冷的视线后,不自觉就缩了回去,后背涌上一股凉意,神色马上恭敬了起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着,小姐好像不一样了。
紧接着外面又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双手托着黑漆木托盘,里面是一个青瓷压盖小碗。
“绿枝,不是让你伺候大小姐洗漱的吗,怎么还在这里杵着,前面议事厅大爷和码头的管事们还等着呢!”轻斥了声小丫鬟,转头对苏暖烟行了礼,这才自顾的将托盘放在了一边的圆桌上,走到边上的柜子里,开始找起了衣服!
苏暖烟原本有些淡漠的神情在看到这个大丫鬟后,不觉就露出激动,又庆幸的情绪。她控制着想要拥住来人的冲动,掩在丝绵被下的手指紧紧的扣着褥子,红叶,总算你还没有离开。
红叶从柜子里找出早就做好的孝期服饰,熟练的伺候着苏暖烟穿戴整齐,那边缓过神来的绿枝也端来了铜盆,伺候着苏暖烟洗漱。
“小姐,老爷刚去,奴婢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奴婢也知道,大爷通知让你去议事厅,这是为了小姐好。虽说小姐是老爷的独女,按理这帮会和码头船队,苏家的所有都是小姐的,可是小姐要是不振作起来,这个家可怎么撑下去啊。别看着那些人表面恭恭敬敬的,老爷一走,一个个都心思活了起来!”红叶手指灵活的动着,嘴里说这话,这边已经挽好了一个侧垂髻,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朵白色珍珠镶嵌的珠花插在了发髻上,又拿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帮苏暖烟戴上。
那边绿枝早就端着青瓷小碗立在一边,掀开盖,鱼片粥的香味扑鼻而来,“小姐,先喝粥吧,压压肚子,这议事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大爷也真是的,老爷昨天刚下葬,今天就叫小姐去议事,明明知道昨天小姐回来就晕倒了,一夜未进食,不会安排到午食后啊!不过红叶姐姐理该为大爷说话,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酸味顿时溢满了整个屋子。
苏暖烟冷哼一声,没有接过,而是直直的站了起来,上面是一件月白色的刻丝小袄,下身配一条同色系的百褶裙,随着她的姿态,多了些往日里不曾有的豁然。
红叶听了绿枝的话是脸色一变,想要说出的话在看到苏暖烟的表情后又咽了回去,有些惴惴不安,别看绿枝这丫头年纪小,从买进来就是个爱拔尖会来事的丫头,平日里就冲着这份子热乎劲,便得了小姐的喜欢。
自己和大爷是老爷在时就给订了的亲事,老爷一直希望小姐能和大爷亲厚些,才订了这门亲事,也是看着自己从小在小姐身边长大,自己娘又是小姐的奶妈子,想着自己和大爷成了亲,大爷能多帮着小姐些。可是老爷在的时候小姐就看不起大爷,后来连带着对自己和娘亲都有了些芥蒂,这一刻她只能紧闭嘴巴,尽量不惹起小姐的不满。
“红叶,我们现在就去议事厅吧!”苏暖烟清透的眼波掠过绿枝,落在红叶身上,浅浅的一笑。
红叶心里一喜,小姐这是听进去自己说的话了,她心里连呼阿弥陀佛,老爷去了,小姐也伶俐了起来,自己还怕小姐故意找自己事,不去前面呢。这几天自己娘亲在老宅里忙里忙外的,很少到小姐这来,就怕小姐万一发火自己难做,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忙不迭的跑去拿过披肩,体贴的披到了苏暖烟的肩上,跟在身后,从门边拿了油纸伞在手里,撑开在苏暖烟的头顶,伺候着去了议事厅。
独自留在房里的绿枝恨恨得咬着嘴唇,端着青瓷小碗的手不停的抖着,自从半夜小姐醒了一次,对自己就是爱答不理的,这么一会,她更是看得清楚,小姐是对自己有意见了,仔细想来这几天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随即就将恨意放到了红叶身上,一定是那个贱蹄子趁着自己不在,嚼了舌根,心思转了几转,就想着怎么将苏暖烟给哄回来。
透过薄薄的雨雾,眼睛有些贪婪的扫视着熟悉又陌生的院景,狐皮锦靴踩在青石板道上,苏暖烟心底涌上了一股难言的苦涩。
上一世也是如此,父亲忽然得重病而去,自己也失去了主心骨,撑着身体等到下了葬就晕了过去,那时候醒过来的情形和今天的何其相似,只不过上一世她对这位父亲收养的义兄多有防备,再加上绿枝的刻意挑拨,她并没有马上去议事厅,而是一直拖到午食以后才端着大小姐的姿态去了。
苏家祖辈不过是有点田地的土财主罢了,到了苏父这一辈,子孙凋敝,只留苏父这一点血脉,若是守着家财,也能平安一世。
只不过苏父从十几岁就离家去了潮州城里混帮派,最后倒也混出了一番事业,凭着一股子狠劲,成了潮州城的洪帮老大,在潮州做起了码头营运,有着一只不小的船队,开着货运公司,近年来赚的盆满钚满,在潮州地界,人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不过在子嗣这方面,苏家倒是越来越凋零了。苏暖烟的母亲是从北平城里逃难到潮州的世家小姐,逃难的过程中颇吃了些苦头,一身的病,后来嫁给苏父,好不容易怀了苏暖烟,生下女儿没多久就去了。
妻子去了以后,苏父守了三年孝,倒是为了子嗣想过再娶一房妻室,可是挑挑拣拣,愣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条件好的又怕进门对女儿不好,条件不好的他又看不上,拖着拖着苏暖烟就渐渐知事了,看着女儿越长越像妻子的面容,也就歇了那个心思,只是在潮州城里养着两房外室,没有子嗣,续娶之事再也没有提过。
在苏暖烟七岁时,苏父收养了义子,是个孤儿,取名叫苏晋。前两年又将苏暖烟奶妈妈的女儿红叶指给了苏晋。
苏暖烟的奶妈本就是苏家原来的家生子,祖辈都是苏家的奴才,老人家对苏暖烟这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小姐比对自己的亲生姑娘还要好。苏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起了将红叶指给苏晋的意思,虽然他看着苏晋是个好的,可就怕自己百年之后,人心善变,到时有红叶在苏晋身边,提点着些,苏晋应该会在情面上保着自己女儿一些。
苏父计划的很好,可是这次他突然发病,红叶和苏晋的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老人临死前将苏晋叫到面前,动之以情的讲了一番话,最后才有些无能为力的闭眼而去。
枫溪镇是苏家的老宅子,每年苏父都会派人进行整修,只是大的变动却没有。这前院的议事厅,是老一辈苏家人进行大事商议的地方,苏父将重心放到潮州后,这里就空了下来。这次也是帮会里的大小头目来枫溪给苏父做丧事,凑合着先一用罢了。
苏暖烟跨过门槛进去时,就看到原本坐在下首两边椅子上的人都纷纷站了起来,而上首的四把椅子上只有一把是空着的,其余三把坐着的三个
第 1 章 是非不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