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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重霄(9)[2/2页]

晚晚 何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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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着嗓子,拼尽了力气喊人,然而嘶喊了半天,只有沿路经过的三三两两的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对他躲之不及。
      康泰亨匍匐在地,胳膊肘支着身体,艰难地要去捡自己的枪,沈知昼走过来,长腿一挥,直接踢开。
      他拽着康泰亨到旁边的巷子里,先用拳脚痛揍了一顿,然后狠狠用鞋跟碾住了康泰亨那只受了伤的手,冷笑着说:“出来嫖娼,不带几个保镖跟着你?怎么?嫌丢人啊?”
      康泰亨不顾那只中了枪,还被男人踩在脚底的手传来的钻骨剧痛,咬牙切齿地嘶喊着:“沈知昼——”
      沈知昼好整以暇地笑着,脚底的力道却没松,一直向下踩:“有屁快放,爸爸听着呢,听完就该送你上路了。”
      康泰亨撕心裂肺地骂道:“你居然,你居然敢背叛我——你杀了阿绥,你还要背叛我……你——不得好死!!”
      说着,他就趴在地上不住地咳嗽着,刚才一通,几乎拼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沈知昼不咸不淡地嗤笑了声:“老家伙,都没劲儿了,睡女人是不是太用力了,嗯?你也不攒攒力气等我回来,不是想杀了我吗?你现在,还有力气吗,嗯?”
      康泰亨不服气地说:“你就不怕,我现在就让人对那个小女孩儿……”
      “什么小女孩儿?”沈知昼始终笑意斐然,“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为了那个假视频回来的?”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沈知昼左右活动了下开了好几个小时车而酸痛不堪的肩颈,顿时来了些精神和力气,他蹲下去,眯了眯眼,拿着枪,一下下地磕着康泰亨快秃了的头顶,笑眯眯地说:
      “我是来杀你的啊,傻瓜。”
      “你别以为你能骗了我,”康泰亨咳嗽着,“我、我问过了……那个小姑娘,是你妹妹吧?你真不怕我……找到她然后杀了她?她、她跟你……”
      “啊,”沈知昼凉凉地瞥了他眼,接言道,“可是,这跟我要杀你,有什么关系呢?”
      康泰亨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怔然。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心底不住地生了寒,虽在笑,可仔细去看,那笑意却丝毫未曾到达过他的眼底。
      他好像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几乎时刻都是如此疏懒慵倦的笑意,对什么都仿佛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可这一刻,他说要你死,第一感觉不是他在开玩笑,而是,你绝对无处可逃,并且活不了。
      “我会查下去……沈知昼,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教过你,人不可以心软,也不能有软肋,也不能轻易背叛谁……你背叛了我……”康泰亨死死咬着牙说,“我会查清楚,那个女孩儿,到底是你的谁……”
      砰——
      他话还没说完,枪声一落,他的最后一口气就哽在了喉咙里。
      再也没咽下去。
      沈知昼看着他慢慢黯淡下去的眼神,突然觉得有趣至极。
      这一次,他又没开枪。
      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幢建筑物。
      没人。
      回望了一圈,建筑物上方,都没有人。
      “……”
      他眼神蓦地一沉,不由地捏了一把冷汗。
      康绥和康泰亨一前一后地都这么在他眼前死去。
      他会不会是下一个?
      到底是谁,要做什么?
      他有些烦躁,正准备打电话给程嘉树,一转头,看到了林槐和下午那个跟在他身边的红衣女人,就站在马路对面的绿化带后面。
      他心头陡然一惊。
      那个女人手里有枪,她的胳膊直直向前伸出,枪口从他身下康泰亨,顺势向上,就对准了他。
      他抬眼看过去,眯着冷眸,细细打量她。
      女人一身如火般明艳热烈的裹身红裙,身形纤细袅娜,像是一樽神女的神像,伫立在那里。
      她冷艳的目光飘过来,妆容精致而明艳,却隐隐地发散出,不可小觑的讯息来。
      在林槐向马路对面的他走来时,她才缓缓地收了枪。
      沈知昼才忆起,那日康绥死时,窗外建筑物上方擦着斜阳消失的身影,似乎也是如此诡谲鲜艳的红。
      林槐过来,冷冷地看了眼他脚下的康泰亨,抬头对他笑了笑:“你电话打不通,我就跟来了,看起来是心事未了啊?”
      沈知昼没说话。
      林槐继续说:“你这么急匆匆地回来,就是要杀了他?”
      那个女人走近了,亲切地叫了他一声:“沈先生。”
      “……”他一怔,回过神。
      他看着林槐,又看了看那个女人,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来了,不用我动手了。”
      “到底为什么突然跑回来?”
      “没什么,”沈知昼凉薄地笑了笑,“就是想起,他要杀我,觉得不爽而已。”
      “哦,是么?”林槐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他,“所以,这下可以跟我们走了吗?该解决的都解决了,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吗?还是说,你还是不相信我们?你要留在伽卡吗?”
      “我还能去哪儿呢?”沈知昼看着林槐对他笑,心底寒意阵阵,只是摇头,抿了下唇,“走吧。”
      “回港城吗?”
      “回。”
      晚晚总觉得这些天有人跟踪自己。
      许凌薇又去了外地执行任务,这次她要去半个月左右,作为无国界医生就是这样,需要时不时地往外跑,碰见突发状况,就归期不定。
      国内的话,基本就在西南一带的云缅边境晃,伽卡也回去过,那条连接伽卡与南城的公路,也重新走过好几次。
      可是,再没遇见过沈知昼。
      国外,近则去过东南亚的泰新马,远了,偶尔也会去北非和中东一带和周边地区转一转。
      奖杯和表彰拿了不少,把家里的茶叶柜都放满了。
      那个柜子上仍放着伯父的遗像和他生前活得各种奖章和警徽,在以前的那个房子里,上面还有沈知昼从小参加各种比赛获奖的奖杯和奖状,还有他十六岁那年,考入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他曾经是所有人眼中的骄傲。
      可后来他走后,属于他的东西,就全被收了起来。
      搬入新家,许凌薇更是将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全都打包封在了一个箱子里,用透明胶封死了,然后扔到地下室去。
      像是怕谁发现一样。
      发现他已经成了这个家庭,一道难以愈合的,丑陋的疤。
      晚晚再也没有吵着跟许凌薇一起外出过,慢慢地,她也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许凌薇一开始对她颇不放心,后来几次下来,她都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们搬家到港南的经济新区有两年了。
      起先晚晚很不习惯,因为需要倒两趟地铁和一路公交车,才能到市中心的学校去上学,这意味着她每天要起很早很早。
      夏天还好,冬天常是天还不大亮就起来了。
      许凌薇偶尔不忙时会送她去学校,不过一路堵过去,还没她倒地铁和公交快,所以多数情况下,她还是会自己走。
      新家的位置和原来的一比,几乎处于这个海滨城市的两端。
      以前在港西住着的时候,离西海岸很近,刮风下雨时,能听到海潮翻涌不休的声音。
      小时候,不刮风不下雨的夏季的夜晚,沈知昼会带她去海边散步。
      他有心事的话,就会一个人去那附近的跑跑步,跑出一身汗回来冲个澡,好像能冲净所有的坏心情。
      她有时候会坐在客厅里背单词,顺便等他回来。
      有次看他放学回来没待多久,然后又黑着一张脸出了门,回来后衣服上沾着血,好像是跟谁打了架,脸上还挂了彩。
      她抬头,问他:“哥哥,你怎么了?”
      他看到她坐在那里,步子在门口顿了一瞬。
      前一秒,他还脸色阴沉,见到她后神情稍霁,仿佛雨后放了晴,走过来,揉了下她的头:“乖,去写作业。哥哥没事。”
      然后,他折身去洗澡。
      出来后也一句话不说,早早就睡下了。
      一直是这样,他有心事,从来不跟她说。
      大概觉得她年纪比他小,还是个小孩儿,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懂。
      其实她懂。
      她知道,是他偶尔跟她提起来的那个女孩子,突然跟别人在一起了,他去找了对方的男朋友,三言不合,跟人家大打出手。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她。
      他总觉得她不懂他。
      可他也从来不懂她。
      只是,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也再回不来了。
      又是一年春。
      她放学回来,小区道路两侧的槐花开了大半,绿化带被修剪得平整,弄出了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形状。
      最近看城市新闻,听说在这一带抓了几个贩毒的,小区里的公告栏上就拉起了红色的横幅,贴上了大字报和宣传语,写着什么:
      “严厉打击制贩毒活动,禁毒利国利民利己。”
      “贩毒就是谋财害命,吸毒就是自杀身亡。”
      “加大禁毒力度,提高禁毒意识。”
      “禁绝毒品,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
      诸如此类。
      哦,她想起来了。
      她那位从没见过的伯父权开宙,也是个缉毒警察啊。
      她若有所思地在公告栏前站了一会儿,踢了脚石子儿,然后准备离开了。
      她特意从大道过去,专挑人多的地方走,楼上的阿姨正好碰到她了,牵着一只毛茸茸的阿拉斯加过来,跟她打招呼:
      “晚晚,放学了呀?”
      晚晚甜甜地说了声:“阿姨好。”
      她凑上前去,蹲下身,揉了揉大狗狗的脑袋,跟阿姨说说笑笑的,一起往家门口走。
      “你妈妈呢?这回去哪儿了?”
      “南非。”
      “唷,真是辛苦呢,常年都在外地跑吧?”
      “也没有常年,一年去一两次吧。”
      “你妈妈那么厉害,你以后想做什么呀,快高考了吧?”
      “我……还没想好。”她笑了笑,揉了揉头。
      “慢慢想嘛,学习上没什么问题吧?我记得,你妈妈说你学习很好呢,经常考第一名吧?”
      “嗯,没问题的。”
      后面那辆一直不疾不徐地跟了她一路的黑色帕萨特,就停在了那里。
      不再向前了。
      她拿钥匙开门前,阿姨叫了她一声:“晚晚,一个人在家行吗?要不要来我家一起吃晚饭?阿姨今晚也一个人。”
      “阿姨,我可以的。”
      “你真勇敢啊,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嗯,我可以的,”她坚定地点点头,“我妈没几天就回来了。”
      “好,那你自己注意,需要阿姨帮忙什么的,就随时来找我,你妈妈走之前还跟我说,实在不行让你来我家,让我帮忙照顾你。不过我看,你挺独立的嘛?会自己做饭吗?”
      晚晚低下头,有些羞赧:“会一些的……”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只会做简单的泡面,炒几个咸的要死的菜。
      阿姨笑笑:“也是大姑娘了呀,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真不错。”
      阿姨正要走,晚晚突然叫住她:“阿姨。”
      “嗯?”
      “那个,”她看了看那只阿拉斯加,迟疑着问,“你家的狗狗,咬人吗?”
      “它啊,”阿姨笑笑,“很凶呢,见到生人就咬,不过你跟它熟了,它反而亲近你。”
      “那个,”晚晚说,“我,我……以跟它玩儿一会儿吗?”
      “来我家吗?”
      “不,不,”晚晚下意识望了眼窗外,那辆黑色的帕萨特停在一丛绿化带后面,好像还没要走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她敏感,不过这几天总觉得怪怪的,有人跟着自己。
      “我喜欢狗,它也亲近我,我跟它玩玩儿,一会儿给您牵上去。”
      阿姨有些为难:“拉你家地板上怎么办呀?我家这个小东西不怎么听话。”
      晚晚摇头,笑着:“没事的,阿姨。”
      “好,那也行呀,你喜欢的话就跟它玩会儿吧,”阿姨笑着把狗绳交给她,交代了一些照顾狗狗的事情,然后说,“不如你一会儿直接来我家吃饭吧?阿姨也一个人,阿姨家的姐姐去读大学了,我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呢。”
      盛情难却,晚晚只得点头:“好,那谢谢阿姨。”
      她牵着狗,这才放心地打开家门进去。
      经过玄关时,她顺便在抽屉里摸了把折叠刀,手机已经打开按在了110,然后拉着狗,在家里的每个角落走了一圈,衣柜都打开看了一看,没什么异象,她这才放心。
      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把窗帘全都拉了起来。合上窗帘前,她向下张望,发现那辆车已经离开了。
      她这才放心地脱掉校服,换好居家服,打开冰箱取了罐儿瓶装橙汁,一口闷下去,浑身的紧张感一下子消失了
      那只大狗狗睁着双黢黑的眼睛,蹲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瞧着她。
      许凌薇经常出差,经两年前的伽卡一行,她发现原来身边时时处处都可能埋藏着危险,这个世界也不若她幻想中的那般安全美好,所以每天回来检查门窗,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她蹲过去,揉了揉大狗的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你长得这么乖,怎么会咬人呢?”
      狗狗朝她轻轻地吠了吠,似乎是在回应,极亲近她,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臂弯。
      她坐到沙发稍休息了一阵,刚准备上楼去,手机一震,收到了一条信息。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晚晚,十八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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