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入梦
玉皇大帝张兴东从紫霄宝殿的龙榻上惊醒时，案头的玉烛正爆出第三朵灯花。他抬手按在眉心，指尖竟沾着些微糙的纤维——那是三百年前，他在凡间历劫时，曾日夜摩挲的一张牛皮独有的触感。
侍立在侧的太白金星见玉帝玄色龙袍的襟上沾着几缕灰褐色的毛絮，在天界金光中轻轻颤动，不由得轻34;咦34;一声。这些毛絮细看之下，竟带着牛皮特有的纹理，像是刚从鞣制好的皮子上捻下来的。
34;金星，34;张兴东的声音带着未散的迷蒙，他捻起一缕毛絮，那纤维在他掌心微微蜷曲，34;你说，凡间的皮革若被人用心对待，会不会记着前尘的温度？34;
太白金星稽首：34;万物皆有灵，皮革承托人身，吸纳气息，最易藏着执念。只是皮革属死物，寻常鞣制之物难入轮回，除非......34;
34;除非什么？34;
34;除非蒙了天恩，或是被人日日贴身使用，染上了太深的人气，方能聚魂转世。34;老神仙目光落在那缕毛絮上，34;陛下又梦到当年的牛皮了？34;
张兴东望向云海翻腾的南天门外。三百年前他历劫时，曾在陕北延安府的安塞县做过皮匠的学徒，化名张鞣，跟着师父董老汉鞣制皮革。师父有张传家的黄牛皮，是他年轻时亲手鞣制的，皮质柔韧，带着淡淡的松烟香，用来做马鞍格外耐用。师父叫它34;老鞣34;，说这张牛皮陪着他走南闯北，救过他的命。
那牛皮确有灵性。每逢张鞣鞣制时手法不对，它会变得僵硬；待他找到窍门，又会重新变得柔软。有次他在山里遇到狼群，慌不择路间摔下土坡，是背着的牛皮垫了他一下，才没伤着骨头。他爬起来时，分明看见牛皮上的毛竖了起来，像是在替他后怕。
归位那天，他在皮坊最后摸了次34;老鞣34;，牛皮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是在挽留。他心头一动，指尖凝了滴瑶池的玉液，轻轻抹在牛皮的边缘：34;若你有灵，来世便去个能让你安稳度日的地方吧。34;
原是句无心之语，却成了三百年间反复纠缠的梦。昨夜的梦尤其清晰——他又回到那间皮坊，几个兵痞正抢东西，师父抱着34;老鞣34;不肯撒手，被推倒在地。他扑过去护着，却被一枪托砸在背上，眼睁睁看着兵痞举刀要劈，那牛皮忽然鼓起，像块盾牌似的挡在前面。再睁眼时，是间土窑，接生婆抱着个男婴出来，笑着说：34;董家添丁了！这小子哭声跟打雷似的，壮实！34;
那婴儿的左胳膊，有块巴掌大的浅褐色胎记，纹路恰似牛皮的肌理，正落在当年他抹玉液的位置。
34;他叫董育井。34;梦里董家汉子粗声说。
三日后，太白金星捧着凡尘簿进来时，脸上带着几分讶异。34;陛下，真有此人。34;簿子摊开的页上，画着个二十多岁的后生，穿着粗布短褂，正坐在皮坊里鞣制皮革，胳膊上的胎记在汗水里若隐若现，34;安塞县董家坳人，爹娘是皮匠，这后生打小跟着学制皮，手艺比他爹还好，只是性子执拗，说要守着老手艺，不肯跟着别人做假皮子。34;
画像里的董育井正用木槌敲打皮革，胳膊上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像极了当年被张鞣反复捶打的34;老鞣34;。张兴东指尖落在画像上，忽然想起当年师父说34;好皮子要经千锤百炼34;，这后生的韧劲，倒和那牛皮如出一辙。
34;他过得如何？34;
34;董家老两口前年过世，这后生独自守着皮坊，34;太白金星翻了页，34;去年县里的劣绅要他做假虎皮，给十倍的价钱，他把人赶了出去，说39;皮子不会说话，人不能没良心39;。结果被劣绅使坏，断了他的销路，如今日子过得紧巴。34;
张兴东喉间发紧。他见过凡间的假货，那些用劣质皮革冒充好皮的勾当，像极了当年兵痞抢走34;老鞣34;时的蛮横。
34;备云辇。34;他起身时，龙袍上的金线轻轻颤动。
34;陛下！34;太白金星急了，34;礼法司盯着您的行踪呢......34;
34;朕去看看老朋友。34;张兴东换了身粗布短打，把仙气敛得一丝不剩，活像个走江湖的货郎。
云辇落在董家坳外的老槐树下，正是深秋时节，山坳里飘着松烟和皮革的混合香气。张兴东顺着鞣皮的气味走，远远看见间土坯房，院里挂着几张晾晒的皮革，一个后生正站在石槽边捶打皮子，动作有力，木槌起落间，34;砰砰34;的声响像在打鼓。正是董育井。
34;请问，这儿收皮子不？34;张兴东走进院子，故意粗着嗓子问。
后生抬头时，他看清了那双眼——亮得像山涧的水，带着股子倔强。34;收，要看货色。34;董育井的声音带着陕北汉子的厚重，左胳膊上的胎记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张兴东从背篓里取出块皮子，是他用昆仑山的雪豹皮仿的，故意做旧了些。
董育井接过皮子，指尖轻轻拂过，忽然皱起眉：34;这皮子不对劲。34;他把皮子凑到鼻尖闻了闻，34;用硝太多，还掺了假，看着厚实，其实不经用。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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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东心头一颤。当年的34;老鞣34;，也是这样被师父一眼看出好坏。
34;我爹说，好皮子要能透气，能随人的体温变温凉，34;董育井把皮子放回背篓，语气里带着几分执拗，34;做皮匠的，不能糊弄东西，更不能糊弄人。34;他指着院里晾晒的皮革，34;您看我这些，都是正经鞣制的，用的松烟，掺了艾草，蚊虫都不叮。34;
张兴东望着那些皮子，忽然想起当年师父用松烟鞣制34;老鞣34;的场景，也是这样带着艾草的清香。
34;夜里关了门，我常对着皮子说话，34;董育井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34;我总觉得它们听得懂，你对它用心，它就给你长脸；你糊弄它，它就给你掉链子。有次我做坏了张马褥子，夜里听见院里有响动，出去一看，是那皮子从架子上掉下来，摔在地上39;啪39;的一声，像在骂我。34;他忽然笑了，34;先生，您说皮子有魂吗？我总觉得，它们在陪着我呢。34;
张兴东望着他胳膊上的胎记，想起当年自己把34;老鞣34;当朋友，夜里冷了，会把它盖在身上。34;有的，34;他轻声说，34;它们记着人的好，比谁都长久。34;
那天他在皮坊待了很久，看董育井鞣制皮革，看他用锥子穿孔，看他坐在灯下缝补马鞍。他发现他穿针时，总爱微微歪着头，这姿势和当年张鞣给34;老鞣34;缝边时一模一样；他累了会捶捶左胳膊，正是胎记所在的位置，像极了34;老鞣34;被重物压久了，需要舒展筋骨。
34;您也懂皮子？34;董育井见他总盯着自己的活计，忍不住问。
34;嗯
第442章 玉皇大帝张兴东梦见家中那张牛皮转世投胎成人叫做董育井[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