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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发痒,他往下一看,原是神经元自动机正如潮水般退去。它们一路出门来到了丹宸号的表面,组成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接着控制丹宸号的引擎喷射出了等离子的光焰。
     数以千计的神经元自动机在蓝色的火团中被活活烧死。新生的自动机不以为那是它们的同伴,只是径直向前把它们的尸体做成了一层更厚实的膜。
     灰烬的薄膜像是仙女织就得羽衣飘荡在蓝色火焰的边缘。
     就这样,丹宸号再度发动了。
     遥山几微靠在被自动机覆盖了的舷窗边上,模糊地看到门的边缘正在越变越大。一个疑问突然跃入了他的脑中:
     “我们会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呢?”
     他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球。
     那是一个慌张又绝望的男人的眼睛。
     “还能去哪里呢!”
     遥山几微这才醒悟。所有理性的概率的计算在这一思考上只不过是真相的累赘。凭着感觉就已经能说出那一个答案,一个既是错误的、又是正确的答案。
     他们正在穿越大门。
     与其说是门,更像是井道。刻度,给时间留下的、以及给历史留下的刻度,就标记在像是竖井一样绵长的墙壁上。无数恒星的光点从门的尽头涌现,整个宇宙像是倒映在壶中的天地,围绕着定下的一颗恒星与八颗行星旋转。
     那颗有幸的恒星在遥远的天际逐渐变大。
     先是一个光点,然后是一个光斑,最后变成了灿烂不可直视的太阳。
     在古老的过去被叫做无上明星的漆黑的东西,就从太阳的尽头乘着眩目的朝阳升起,像是一片方形的阴影,运行在太空之环的边缘。
     在它的底下,就是阳光灿烂的海洋。
     海洋是蔚蓝色的。
     于是星星也是蔚蓝色的,像是一颗清丽的宝石。
     一个人类,不定型,还有恐龙,三叶虫、鸟以及其他一切已知的数不清的动物和植物,这全部的动物和植物所出生的、所成长的、以及要埋葬的地方。
     地球,正像是下弦月一样挂在眼前,将自己的全部袒露在了人类的、以及不定型的眼前。
     数万颗巨大的恒星在不定型的宫殿背后摇曳,卑微的褐色太阳匍匐在庄严的金色宫殿的脚底。
     导师站在刻着那些被遗忘的史诗的墙壁下,它也在看地球,它的影子落在了身前那个古老的历史中的不定型的身上。
     不断的有声音从逻辑与直觉的池水中升起,在它宽阔无比的意识里摇曳。
     “终于找到了。”
     “原来一直就在这里。”
     “它的位置从来没有变过。”
     “得来全不费功夫。”
     水蓼喟然。
     唇舌的声音犹如洪钟:
     “比我们想象得还要简单,少了很多节外之枝。在这之中,风信子,显然发挥了比想象更巨大的作用。这也是一种幸运。”
     而导师,在被叫做导师的海洋深处的古老的历史的人格们闭上了他们的眼睛。
     这是多久了?
     不知道。
     在他们的想象中,再一次,时隔十多亿年,第一次他们再度想起了河流,想起了海洋,想起火山的喷发,想起了地壳中那崎岖又光洁的路径,想起了一个炎热的晴朗的日子,想起了白云,想起了建立在山顶和漂浮在海洋上的通往天空的立柱。
     他们是年轻的不定型,精力旺盛,生机勃勃,厌倦地上的平庸又重复的的生活,对被允许能够登上太空与宇宙的宠儿充满了嫉妒。
     他们知道地上的世界一定会毁灭,他们以为一个辉煌壮阔的宇宙的时代和生命的史诗即将到来。
     但那个时代永远没有到来。
     地上的囚笼反而成为了更漫长的生活。
     因为人回来了。
     “唉,回去吧。”其中一个意识说,“他不走来,我们就走回去,我们一起回到那个时代吧。”
     许许多多的人曾经责备过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如果他在宫殿中,他确实地在那个意志的身边,他如何能不意识到这种熊熊燃烧的火焰?如果他没意识到,不就说明他的无能和他根本不关心?如果他意识到了,为什么没有揭露?如果他意识到却没有揭露,那岂不就是叛徒?
     但这就是历史。
     不定型的团子蜷缩了自己的身体,思虑着历史与人的秘密,想着如何弥合人类与不定形的关系。人的双眼直视着蔚蓝的星球,惊慌失措犹如自己早已不是一个人。
     丹宸号停在了环绕月球的一个太空站的边缘。
     从广播中,他听到了一段熟悉的话语:
     “‘原形,起源于二零三五年。”
     不定型的宫殿里,大门紧闭。水蓼已经走开,原地只留下了唇舌。
     导师的身体,从漏口里流向了出生的河流。
     “新的技术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个新出生的人格,是作为战士而诞生的,他继承了导师一部分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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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新出生的工程师的人格,则说道:
     “多亏了牵牛留下的体验,我们已经理解了双曲空间在星桥中运用的原理。尽管先师不说,但他在遥远的未来,必定经历过跨越数十亿光年的旅行,在这种旅行中,人为的双曲空间保护了他。”
     第三个人格问:
     “测试过了吗?”
     “在仙女系银心,已经测试了一千年。我们收缩了战线,没有在人类的眼前使用过。”
     第四个新出生的人格走出了池水,说:
     “这就又多了一份把握。”
     在仙女与银河的战线上,人类已经向内进步了数万光年,不定型的世界朝着两边退步,像是即将要轰然倒塌。
     在那个时候,李明都还有满腔疑问,在焦急的等待的过程中,他回到不定型的体内,想要询问水蓼。
     但唇舌说:
     “水蓼已经走了。”
     水蓼确实已经走了,她沿着古老的阶梯向下,走出宫殿,在抽取的大气里来到了出生池的旁边。她在倾泻的导师身旁安谧地静坐,遥望被导师排出的新生的人格。所谓典范,就已经是完成了的生命。已经完成了的生命失去了足够多的激情和冲动,是不能用于前线作战的。
     在那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一首很久远很久远的诗歌。它被记载在薄暮集里,讲述的是昼夜之神囚禁了四季的诗歌:
     妈妈,妈妈,你在何方?
     为何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了呀!
     孩子,孩子,我在这里。
     未来的路只有你们自己了呀!
     就在这时,导师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这个晚期的不定型类典雅地站起,对导师说道:
     “我不能再等了,我应回归。我已趋于完成,从我之中将分离出更多的未完成品。”
     导师却温柔地问她:
     “你是哪年出生的?”
     水蓼回答了导师:
     “我曾受过伤,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忘记了一部分以前的事情。不过前段时间,见过一个标兵。见到他的时候,我想起来,我已经活了几千万年了,实际有过思考的时长应该也有数万年了。我已经很老了。”
     弱小的褐太阳在宫殿的边缘下沉,强大的橙太阳却在前方冉冉地升起。火红的日暮照亮了太空站的光帆,墙壁明亮得像是一个受伤的巨人流出的血。
     导师问:
     “你活得开心吗?”
     水蓼简单地答道:
     “我活得很快乐。”
     天渐渐亮了,李明都的不定型身听见从太空城的远方传来了一声炮响。响声震散了天边凝聚的灰色气体云。
     它靠在窗户的边缘,看到了许多新展开的飞行器。飞行器的内部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许多的不定型消失在了飞行器里。
     他问:
     “那些是什么?”
     唇舌出于怜悯或者尊重,回答了这个人以及不定型的问题:
     “那是我们后备的星桥。他们要去一个更大的中转站,向我们还能动的地方传播一些新的指令。”
     在接近仙女座黑洞的地方,整个不定型世界已经开始动员起来。不定型这种生物因为没有脱出地球的谱系,紧张的感情仍然是存在的,但地球的景象充斥在每一个不定型的心中。它们缓慢又庄重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其他导师的心中同样不免像我们熟知的这一位一样生出嫉妒、激动与不安的情绪。他们看到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天堂,他们知道折磨他们的一部分人类仍然安之若素地在享受整个宇宙也独一无二的丰宴。
     他们也有一件盼望已久但始终、甚至看上去有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那就是战胜。
     而在战胜中又有一件同样看上去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但这件事情本身是战胜的一个标志,也是对战胜这件事情最好的概括。
     黑洞巨大引力井的周围流淌着吸积的尘埃的光环,在星桥的中央出现了被精心调制过的反德西特场,这使得星桥本身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定、以及变得可以移动起来。
     这就是定形与不定形战争中最关键的转折点。
     是一个开始,也是开始的开始。
     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它都会不停地遗留,随着基因生命在宇宙中的分散而在宇宙分散,而让自己变得永不停息,变成一把永远燃不尽的火。
     还于旧都。
    喜欢。
  

第三十九章 还于旧都[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