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大亮起来,莲重凭感觉辨认路径,找到夜间曾进入的洞口。
“你怎么找到圣山的?这就是本帝遇见鹏鸟的地方!”浩帝大惊失色,印象中高耸的圣山竟矮小了许多,但他不会认错,只是没想到这些日子兜兜转转,竟然就在圣山周围打转,就是找不到此处。
“总之,我们到了这里。”莲重指着昨夜爬进去的洞口。
“这洞口窄小,底下却是空旷得很,长有神草,藤野枝蔓俱有汁水。儿子得了启示,只要挤出新鲜的汁水给父亲饮用,顷刻便好。”
浩帝狐疑地探查着洞口,想把洞口开大些,却毫无下手的地方,身边也不曾带着趁手的家伙。
“你得的启示是什么样的?如何得的?”
“帝父,咱们父子一脉相承,你如何得的这病,儿子就如何得的启示。这是血里带来的。”莲重拍拍腰上的水囊,对父亲说:“帝父,我下去取药,水囊取满了我就递上来给你,你要快快喝了,我好再取,应当能取二三回。”
浩帝没在多言,只是在洞口为儿子燃起火光照路,又嘱咐小心谨慎,一有异动立刻回头。
“帝父,我很高兴。”这是莲重下洞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很快就亮了,已经能看见太阳了,雪屋里沉睡的族人们应该也陆陆续续地醒了。浩帝在洞口守着,听不见一点声响,他定定不动,手把着骨刀,随时准备出手。
大约过了两刻钟,洞口深处传来动静。
“帝父,帝父,快接着,哎……快接着。”
莲重的声音颇有些气喘,浩帝在洞口外只能看见儿子的脑袋和右手,他送出了一个七八分鼓的水囊。
浩帝依儿子的要求接过水囊,一口气喝干了,有一分甜,又有一分腥。
“你可有受伤?要点什么?”浩帝把喝空了的水囊递回去,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这么冷的雪山,这草木汁液居然不凉。
莲重接过水囊又下去了。
又过了一刻钟,莲重递上五分满的水囊。“帝父,你快喝,快喝,喝了它。”
“我马上喝,你慢慢出来。”听着儿子声音里的疲惫和虚弱,想来费了许多力气来碾挤汁液,浩帝又是一口气喝干。
“果然是神药,我现在浑身舒畅,说不出来的有劲。你快上来,我们这就回北地去!哈哈哈……”浩帝伸手去够莲重,拉拽着儿子出洞。
莲重浑身是血,面色如雪。
浩帝失声大吼,掏出胸口的骨哨吹响。
“帝父,你的病是夙世因缘,世间,无药。我……吃了肉芝,就是药,我的血就是药。帝父,我很高兴。”莲重靠着巨石虚弱地说。
“别说话了。太冷了。你是我最喜欢的儿子,是要接我帝号的儿子,绝不能死。你老父我宁可病死,被鹏鸟打死也不愿意用儿子来换命。伤口在哪里?帝卫怎么还不到!”浩帝颤抖着双手隔着一重又一重的衣衫一寸寸地摸着莲重的身体。
“帝父,你是浩帝,是天,是地,是圣山。我很,高兴……”
“莲重,儿子……”浩帝终于在儿子的左手手肘处看到了伤口,伤口泛白,已无血可留。他真恨自己,虎毒不食子,苍面族的浩帝,万载基业由他起的枭雄居然喝干了幼子的血。
空空的水囊在莲重干裂发白的唇边滴不出一点血,浩帝割开手心向昏过去的莲重喂血。只可惜,莲重已经昏迷得无法吞咽,身体冰凉,在这雪域之上,早已没了生机。
帝卫和呼日达等人终于闻声而来。
太迟了,莲重已经没了进出的气,浩帝冷冷地抱着儿子冰凉的身体,瞪着帝卫们。
“浩帝,咱们来迟了,小帝子怎么样,伤在哪?“呼日达拉着神山医者要给莲重包扎。
“浩帝也受伤了!“
浩帝瞪着呼日达,一掌打过去,正中脖子。呼日达迷糊地坐倒在积雪上。
“把雅铛叫来。“
呼日达懵了,倒爬着退开。
“把雅铛叫来。“浩帝环视帝卫。
当雅铛一脚深一脚浅,连跑带爬地到浩帝身边时,莲重的身体已经彻底凉了。
“你把我父子骗来雪山,现在他死了,你有办法令他复生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雅铛七分惊,三分慌,前夜还冒着热气的少年已经凉透。这下,彻底没了指望,这个聪明热血的少年既是族中未来的帝,也是他悉心教导的弟子。
雅铛定了定神。
“莲重已经死了。我没想到会这样,浩帝……“
“你不是教他哄骗我来雪山吗?一言一语,难道不是你教的吗?现在,我的儿子死了,你快让他活过来!“横眉竖目。
“浩帝,你还有很多儿子,但苍面族只有你一个帝,悲痛过后必须得清醒,你还有很多儿子还有女儿、孙子。“雅铛恪尽一个大祭司的职守。
“我只有莲重一个儿子,我只认这个儿子!“浩帝揸出两指,洞穿雅铛的眼窝。
“你不配有眼睛。“
环伺的众人跪的跪,坐的坐,帝卫们攥紧了手中刀斧,不知是浩帝发病了还是发怒了。
“我的儿子死了,你们谁能让他复生,我就把帝号相让!“
一片沉寂。
“呼日达?神山的灵药呢,快拿出来!“
“浩帝……没有药能让小帝子复生啊……浩帝……“
一个没了指望的人在雪地上平放自己的儿子,踹开捂着眼睛翻滚的祭司,走到人群中。
“我再说一次,能让我儿复生者,即可为帝!享全族衣食供养!“
仍旧无人回应。
“没有人说?“浩帝左右开弓,拧断身边两人的脖子,两个人如干枯的树枝一样发出脆响栽倒在雪中。
“没有人说?是啊,没有人说……“浩帝红了眼,徒手杀戮,说话间又扭断了身边五六人的脖子,帝卫和呼日达的族人慌乱之下四下逃窜。
“我的莲重死了……“
浩帝觉得自己奔腾了一生的热血凉了,面对鹏鸟的无畏也消失了,愧疚、怨恨、绝望涌上心头。为帝十数载,打下一个帝国,却落得如此下场,怪病缠身,部族分裂,群臣失和,唯一寄有厚望的幼子为自己丧命。
眼前逃窜的勇士帝卫,哪个不是自己亲自教养?一群叛变的狼崽子。
他爬到莲重的身边,为死去的儿子拂去面上的霜花。
“莲重,让帝父再抱抱你。抱抱你。“他右手持斧割下自己的头颅。
鲜血飞溅。
第五十章 向死而求(3)[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