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收敛笑意,无悲无喜的看着矮几之上两盏空置茶杯,起身朝着殿外而去。举头远望,目光正好落在试剑坪上,那里还有一道默立的身影,二两酒。
天色渐渐沉下,偶有秋风浮面,带来微微凉意。
二两酒未动,如雕塑一般,哪怕是目光都始终平静如常,不曾晃动。浑身酸楚疲乏,深深的无力,他只是不知道敢如何开口,他甚至有些害怕去面对。所以他站着,一动不动,脑海之中闪过许多画面,不管是曾经存在,还是一味臆想。
天劫未曾将他击垮,他只是很累,身心俱疲。仿佛压了心头十来年的事情在今日突然爆发,还未来得及深究细想,又被他一剑斩断。不会快意,更不会释然,反而越勒越紧,识海之中渐渐空明,眼神慢慢涣散。
又是一缕秋风,他闭眼,如坠下寒渊,朝着地面倒下。
小花猛然向前,恰恰将他托在背上。姐夫肯定很累,肯定很想睡觉,她是这么想的。
如同从紫竹林来这试剑坪,小花背着二两酒缓缓朝着琉璃宫走去。她故意走得很慢,她怕路上颠簸,已经沉沉欲睡的姐夫睡不安稳。安夏一路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始终未曾开口,哪怕他的心里藏有三两疑问,或者生有几许薄怒。
月色薄凉,二两酒宛如喝的烂醉,嘴里咕哝唱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这是有一年在长歌苑里,他见一个江湖游戏醉酒之后,凭栏高歌。那袭青衣,腰佩长剑,长发迎风飘扬,颇有几分潇洒肆意。最初他还以为这是江湖之上特有的快意风流,见着那游侠摇摇晃晃的踏上楼顶,仰天大笑,最后回眸一眼,俯身落下。
他还记得那道青衣背影,坠下之时满是凄凉,生无可恋的样子叫人心生惆怅。他还记得那首小曲,只觉得如今的他与当年的游侠格外相似。
只是他敢轻生赴死,二两酒却要顽强生存。
琉璃宫里灯火摇曳,离鸢倚在宫外,远远望见身影朦胧,耳边响起脚步渐近,垂头不语。二两酒微微睁眼,透过长长睫毛,看着迷醉亮光,莫名一问:“这是哪里?”
突然起来的问,小花理所应当的答:“这是姐夫和离鸢姐姐的家啊。”
他是多此一问,小花是信口一答。
阵阵撕裂的痛楚涌入脑中,二两酒深深皱眉,狠狠吸了一口气含在口中,脸色越加苍白。小花未曾发现异样,还以为二两酒清醒了不少,接着问道:“姐夫,你这几个月里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恩。”
“那你是不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恩。”
“你在梦里是不是还在杀人。”
“恩。”
“你知道离鸢姐姐为何在最后那会,突然走了么。”
“恩。”
“那为什么。”
“恩。”
“姐夫,你干嘛一直恩恩恩的。”
“恩。”
他很累,脑中空白,不想思考,麻木单纯的“恩”不是在回答,只是在倾听。比如离鸢一直守到青梅剑碎,或许就是他在梦境里递出一剑的时候。他突然在想,当时的离鸢会不会也如剑碎心碎。
他想应该会的。
当时的离鸢会不会恨他薄情寡义,不念旧情。
他想应该也会。
那他应该如何面对,是相对无言,最后相看两厌。还是自此陌路,再不相逢。
不知不觉,琉璃宫已近在眼前,略显黯淡的灯火竟是格外刺眼。二两酒没敢抬头,不知如何面对,索性不要面对。离鸢娇躯微微一颤,刚想说话,却又哽在喉间。目光甚至故意拉扯,直直的盯着地面,面颊清冷,倩影被月光烛火拉长,寂寥孤独。
这不可察觉的短暂沉默,如同丝丝凉意浸骨。小花不敢多问,怯生生的回眸望向安夏,楚楚可怜。安夏轻扬下巴,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离鸢,目光转向他与二两酒的屋子,他却是停下了步子。
待到小花驮着二两酒从视野中消失,安夏才轻声说道:“这也是修行。”
正如离鸢当日说的一模一样。太上忘情,斩七情六欲,一心向道。可一颗人心,又怎敢言圣,世俗情爱羁绊总是避之不及,又最是磨砺道心。
离鸢微微吐了口气,眼色突然有些古怪,轻轻点头,始终未曾开口。只是那双眸子里的安夏却,却是面泛微微粉色,眼神躲闪,似乎在逃避离鸢的目光,古怪的目光。
“好好照顾他。”
安夏嗯了一声,彷如无事一般,抬起步子离开。只是刚走不过几步,又突然折身回来,离鸢的面前。没有扭捏,没有躲闪,安夏格外认真的盯着离鸢的双眸,彷如承诺。
“我会好好骂他。”
第三十七章 不过拿起,不过放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