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准备好说服局长的说辞,全部被那卷录像带给打乱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思绪了,我的信心也随之崩塌,还未和局长对话,我已经闻到了失败的气息。
局长让我等他,他却已经坐在了餐厅的一张桌子旁,只有他一个人,正在低头吃一盘意大利面。见我走过来,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
坐下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局长擦擦嘴,再次伸出手,阻止了我:“在你说自己的想法之前,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点点头。
“两个从来没有交集的男女,在某一天,男的忽然说女的是他的女朋友,而且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了解这个女人的一切,而且,各种证据表明,这两个人的确在一起了很长时间。可是,事实却是,这个女人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存在,男人后来又受到了某种刺激,并杀死了这个女人。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是局长,遇到这样离奇的案子,你会怎么想?”
“我如果是局长的话,首先会认为这离奇的案件中,一定有个合理的答案。这个答案却只有那个男人知道,我会找一个心理学家,攻破这个男人的内心,找出那个答案,这是唯一的方法。
局长点点头:“很好。我的确找了一个心理学家,这个心理学家在以前的很多案子里都帮过我们很大的忙,说实话,我是非常相信他的。可是,有一天,我去接到了报告,这个心理学家没有对那个男人进行有效的心理辅导,反而一直在听那个男人讲无关的故事。如果你是局长,你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就得慎重回答了。我沉默了两分钟,才说:“如果我是局长的话,就会认为这是一种心理引导手段,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看见功效。”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却是在顶着巨大的压力进行这件事的,媒体已经听到了风声,他们对这个男人的离奇案子非常的关系,甚至已经有人上告,责怪我们没有把整个审讯过程透明化。我知道,如果这个案子的细节泄露出去的话,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我始终坚信这个案子有一个合理的答案,但如果在找到这个答案之前,被媒体知道这个案子的离奇之处的话,各种各样的麻烦就会接踵而至,最大的一个麻烦就是对群众共同世界观的冲击,在这种冲击之下,你能想象到后果吗?”
韩东林的案子迟早要暴露在媒体的面前,但如果它是披着一个怪异的外衣出现在民众的面前,那么,这种冲击,不是任何一种精神文化可以承受得了的。在历史上,最著名的案例就是基督教的出现,它的出现,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在固有的宗教观被冲击的情况下,产生了许多的矛盾,这种矛盾后来演化成了断断续续长达以世纪为计量单位的战争。
韩东林的案子当然不会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但在这种冲击之下,谁也不知道事情会演化到何种地步。
“在我想到这严重后果的同时,我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心理学家的身上。作为一个执法者,我首先要保证自己的诚实,即使我想过用谎言来让这个男人的案子简单化、合理化,我的内心也不允许我这样做,因为一旦这样做的话,我很可能会在任何一件案子里无法保持诚实。诚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希望那个心理学家能够把这种代价最小化,最好能够消除,那他就得让这个男人开口,说出那个合理的真相。我一直这样幻想着,毕竟和那个心理学家以往的合作中,让我对他非常的有信心。
“就在今天早上,我接到了一份报告,报告中称,那个男人表现出了暴力倾向,并且袭击了这个心理学家。如果你是局长,你会怎么想?”
局长盯着我的双眼,问出了这个最致命的问题。
我发觉,自己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只好老实回答:“我会想,这个心理学家已经失败了,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为了阻止这案子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我只能放下自己的诚实,在公众舆论爆发之前,尽快让这个案子以合理的面貌出现在公众的面前。”
接着,就是漫长的沉默,我们对视了很久很久。我明白,为了韩东林这个案子,局长牺牲了很多,他做的最大的牺牲,就是放弃了自己的诚实,对于一个有原则的人,放弃诚实,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放弃了自己的职业热情。
“现在,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了。”局长平淡地打破沉默。
我张了张嘴,只感到嘴巴的肌肉都变得僵硬了。我就这样呆了十秒钟,才说:“局长,我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
局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我刚才已经和刘教授谈过了,他写的那份报告,会署上你的名字。让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吧。”
我失魂落魄的呆坐着,直到局长离开,我也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我本来是想要来说服局长的,却被局长给说服了,的确,真相在某种情况下,并不重要,我的九线图也不重要,我的研究方向更加不重要,比它们重要的东西,有很多很多。
我作为一个心理学者,和韩东林交谈的事情,必定要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之下,一旦刘教授的报告署上我的名字,就等于是我得出了韩东林精神分裂的结论。这样一来,只需要将交谈的过程修饰一下,就能瞒过公众的眼睛,韩东林案也会以一个精神病患者杀人的故事进入正常审讯手续。
接着,韩东林案就会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就是结局了,虽然我有点不甘心,但也只能这样了,一旦我再次失败,韩东林案引起的后果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在内心的深处,我很想知道真相,却只能把这个想法埋在心底的最深处。
我呆呆地坐了十分钟,行尸走肉一样站起来,慢慢走出了餐厅,走出了韩东林所在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韩东林,一定正坐在黑暗的最深处,他的脸上不知道还是不是挂着那种笑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预知到了这个结果,他那瘦长的身子上,不知道是否真的长出了一只老鼠。他在期待我下一次的到来吗?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我甚至能在自己的内心中听到他心理漩涡的潮声,那声音,让我一度站在了疯狂的边缘。
第一百零五章 盖棺定论[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