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么好啊，这种笑容代表着赞许，代表着肯定。但是，那位语文老师在课堂上从来不笑，他会用严厉的视线扫过每一个同学的脸庞，带着绝对的威严，所以，在他的课堂上，所有人都很安静，所有人都很认真，不认真不安静的话，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后果，在韩东林的记忆中，那位语文老师没有骂过人，不是他不喜欢骂人，是他从来没有机会去骂人，因为他的学生都是那么的乖；后来，这位语文老师紧绷的脸庞终于开化了，是被水泡开的。
在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废旧的水库，水涨的时候，水库里的水会蔓延到周围的地方，而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学校里的老师都会去引水。水库不在他们的负责范围之内，但水库里的水溢出来时，首先会流到学校，他们不对水库负责，但要对学生的学习生活负责，所以，有一天中午，大雨变成小雨的时候，正是语文的自习课，那位语文老师就拿着雨衣离开了。
语文老师离开的时候，韩东林是不是感觉到了不安，这点，谁也不知道了；据韩东林清楚地记得，那堂45分钟的自习课结束之后，韩东林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
那位语文老师死了，被发现时，他正胀饱了肚皮，浮在水库的正中央。尸体被捞上来时，同学们都哭了，他们的哭声让周围的大人察觉到，小孩子不该看到这种情景，同学们被赶出了人群；韩东林是最后一个被赶出去的，因为他的特异，最后一个被赶离说明大人们的漠不关心，韩东林也就仔细看到了那位语文老师的样子。
那位语文老师的脸不再严肃，而是苍白无比，无助得像一个孩子。他虽然紧紧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在告诉别人，他已经走完了作为大人的一生，当他死去时，他和一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韩东林想到平日语文老师严肃的脸，现在又想到了面具，原来，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孩子和大人，男人和女人，都只是隔了一层面具而已，除下了面具，谁和谁都没有多大的区别。
韩东林高兴起来，从此以后，他很喜欢看死人的脸，因为一个死人的脸可以展现一个人的真实灵魂。
站在路灯下的男人，显然不是死人。他只是静止了，也许他的眼睛还可以看到韩东林，也许他的心里在暗骂着：为什么这小子就能动？我怎么就动不了！韩东林恐惧着这个世界的静止，也恐惧着任何一个人的眼神，他们都还没有死，他们都还戴着厚厚的面具，而唯一能动的韩东林，反倒像是一个的死人，被面具之下的人心玷污。
韩东林不敢走下去了，他开始走向后头路。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事实上，从世界静止的一刹那，任何地方都已经不是韩东林熟悉的地方了。
他的脚步依然很艰难。艰难得像是在水中行走，他甚至能感觉到时光的波流在他的腿下缓缓流动。
他的心依然在狂跳，他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折射向了他。
他感到了真正的恐怖。
原来，他的恐惧就是在毫无遮掩的情况下出现在别人的目光里；原来，他从来不曾准备好出现在别人的目光里；原来，静止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自己已经躲在阴影里，从来不曾走进阳光，就算这个世界一切正常，他也是一个静止的人。
韩东林开始感觉悲哀。
也许，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大早，世界就恢复了正常。但韩东林不知道而有隐隐感到的是，明天一大早，也许根本不会到来。
第五章 恐惧是什么[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