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事当晚,父亲跑到医院的洗手间大哭了一场。我愧疚自己那段时间竟冲他发脾气,或许这也是我这辈子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之一吧,我一直记得,一直!
父亲这个人比较温文,喜好文学和历史。到现在,我买的书拿回家父亲也总是拿来读读。我对自己的童年多的是冰冷的记忆,因为家庭贫困受的侮辱和歧视。那时候母亲的被窝、姐姐的背和父亲的历史讲演是温暖的。我那时买不起书,只能借读,在家里父亲和哥哥就是我的老师,他们知道的那么多过去的人和事,每晚对着煤油灯给我讲。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搬到村的西北角,我就拿着哥哥的初一历史教科书在门口的刺槐树下阅读,后来,房前屋后的邻居知道我和哥就是两个“书痴”,读书可以一动不动的盯一下午(不过,到现在我都承认无论人品还是学问、处事,我都比不得我哥)。可惜因为眼睛问题,哥哥辍学了。父亲的启蒙没有成就两个出息的儿子,想必父亲也很惋惜吧。
父亲总是那么祥和淡定,立在那里就是一段时空中的臻境。父亲虽然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却从未听他骂过脏字,无论侍弄庄稼还是梳理人情,总是那么疏朗有致。等到到了大学,我开始喜欢自己以前一直斥之为封建贻害的传统国学,才慢慢知道原来父亲不是懦弱,而是境界使然。
大四的时候我去济南实习,回家的时候将千佛山兴国禅寺的观音护符带回,让母亲好生供奉。父亲以为我要信佛(其实我只是感觉应该敬服这些高境界的人),就问我是否相信轮回之类的性命问题。我不敢说没有,不能因为自己没见过就断定不存在(我又不是眼睛雪亮的群众,我也不信仰科学的乌托邦),我也不敢说有,毕竟自己真的没有证得。在禅宗的野狐禅寓言中,那样都是大妄语,害人慧命的。我对父亲说,如果真有,即使将来走了,你也不必担心,我就可以渡你到彼岸。父亲只是笑着听我的述说,不曾插一言。现在想在,自己究竟还是落后父亲一程,父亲是生活的行者和觉者,而我是有情者,是父亲在度化我,父亲本来就是尘世中的真觉者和真行者。
所以无论从生活还是思想上来讲,父亲就是指月的“禅师”,而我则是问月的“沙弥”,父亲是我的“佛陀”。
第二十五章 我的父亲[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