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赵善人嘱托身后事钱神医重温生前友
自从灵州百姓在新高地驻扎,已十日有余。因物资匮乏,天气湿热,外加那次鞑靼兵的袭击,伤病成灾,钱德旺,孙守信和李明礼等人真是焦头烂额,甚至连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没有,治好一个,病两个,治好两个,死一双。眼看十万百姓命在旦夕,越死越多,庆王无计可施,明知着急无用,只能接二连三派人由黄河乘船东行,再转马车向朝廷求救,从每日一艘船,到后来的一日三艘船,这么久过去了,仍然不见朝廷回奏。
庆王心急火燎,失了吴忠,莫说得力干将,连个说话商量对策的人都寻不到了。这天傍晚,如往常一般,巡查过后,来到了赵家草棚外。众人正围着刘戒瑾,见庆王来了,一一问安。
刘戒瑾面色黑,双眼无神,看见庆王,想行礼却起身不得。
庆王道:刘将军,此刻不必拘礼。
门外赵来贵高声道:钱神医来了,钱神医来了。
钱德旺满头是汗,旁边跟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帮他背着药箱,二人见了庆王,作揖问安。
庆王道:钱神医不必拘礼,救人要紧。
钱德旺看了一眼刘戒瑾,低声道:此毒从腿入肺,由肺入心,现在恐怕已入脑中,都怪我,都怪我。说着低头捶胸。
男孩道:师傅,师傅,洪水风浪,船身摇摆,您老无法施针,怎能怪您?
赵家家丁也道:的确如此,不是钱爷的错。
钱德旺瞪了一眼男孩,骂道:小福兆,你混蛋,这是行医济世之人该说的话吗?救不了人,就要推脱责任吗?
小福兆低下头,不敢抬眼看,只轻声道:师傅,您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若不是为了救人,也不至于忘了刘将军。
刘戒瑾咬着牙,奋力说道:钱钱神医先救百姓刘某死便死了
钱德旺道:刘将军不必多言,你是否信得过在下,只需眨眨眼。
刘戒瑾眨眨眼。
钱德旺一拍腿道:好,今日我为刘将军针血放毒,小福兆,你学着点。
小福兆笑道:遵命,师傅。放下药箱,摊开一卷白布,上面码着几十根银针。
钱德旺吩咐众家丁将刘戒瑾外衣全部除去,又嘱咐烧热水煮细布,并把草棚裹得严严实实,防止有风。准备妥当后,钱德旺白酒净手,开水烫针,找准了刘戒瑾身上膻中穴,一针刺下去,深入皮下寸许,银针登时变黑,一股黑血从针尾涌出。原来那银针竟是中空的银管,旁边众人不敢惊呼,只能悄声啧啧称奇。待黑血流尽,钱德旺用煮过的细布隔手取针,再取另两枚银针分别刺入刘戒瑾拇指,又两银针分别刺入手背,又两针分别刺入肘窝,又两针分别刺入上臂,又两针分别刺入脖颈。放黑血至尽,用新布隔手取针,止血,一气呵成。再看钱德旺,双目微闭,满头虚汗,左右摇晃,显然是力竭了。
小福兆赶忙上前搀扶道:师傅,你歇着,让徒儿来。
钱德旺道:你不行。
赵来贵轻声道:钱爷,李郎中和孙郎中也来了。
钱德旺道:快请他们进来。
李明礼和孙守信进来后,看见钱德旺的疲态,心下不忍,齐道:钱神医如何?
钱德旺道:二位来的正好,我只驱除了刘将军体内一半的毒,另外一半需要假你二人之手。
二人轻声道:但凭吩咐。
钱德旺把银针洗净后,取八根银针分别刺入刘戒瑾胸口,轻声道:我已将这八针分别刺入心脏上下左右共八条血脉,防止毒素入侵。烦劳二位,用剩下的银针分别刺入以下穴位附近的血管说着话,便气力不济的坐在了地上。
赵府家丁赶忙拿来木凳,小福兆搀扶着钱德旺在旁边坐下。
gt 李明礼和孙守信从没见过这样的针,更别说用这种手法解毒,心中没底,犹豫着要不要点头。
钱德旺道:放心吧,之前在船上,无法施针,我对刘将军的心脏进行过必要的保护,按我说的做,不会错的。
二人这才颤巍巍的拿起银针。
钱德旺道:手别抖。停了半晌,见二人渐渐镇定,才续道:足太阴脾经,大趾内隐白穴;足太阴脾经,内踝商丘穴;足三阴经,三;足太阴脾经,小腿地机穴
李明礼和孙守信屏气凝神,不敢一丝大意,跟着钱德旺报的穴位找血管,果然针针见血,涌出不少黑色毒血。
钱德旺问道:小福兆,我看不到,你看看脚是不是变红了?
小福兆低头瞧瞧,答道:师傅,我的脚很好啊。
钱德旺道:我让你看刘将军的脚,谁让你看自己的脚。
小福兆走过去看,果然刘戒瑾的脚上前六根银针已经流尽黑血。
钱德旺道:拿细布取针。
小福兆惑道:师傅,你让我取针?
钱德旺道:别废话,快取针。
小福兆哦了一声,学着钱德旺的模样,用细布隔手取针。连取两针,都很顺利,小福兆增加不少信心,一口气取了六根。
钱德旺一边给李明礼和孙守信报穴位,一边吩咐小福兆取针,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才让三人停下休息。
李明礼和孙守信在刘戒瑾的急脉穴刺入最后两根针后,长吁一口气,立在一旁,才感觉背生凉意,原来早已被汗水湿透。
李明礼问道:已经好了吗?
钱德旺道:还有一针。
孙守信问道:还有一针?
钱德旺道:会,小福兆,你来。
小福兆一听,差点没吓尿,他记得师傅告诉过他:会是任脉上的要穴,百会为阳接天气,会阴为阴收地气,二者互相依存,相似相应,统摄着真气在任督二脉上的正常运行,维持体内阴阳气血的平衡,它是人体生命活动的要害部位。扎坏了,轻则人废,重则立死,他平时连鱼都不敢杀,此时怎敢做这事。
钱德旺气道:玉不琢不成器,你不迈出这一步,以后怎能继承我的衣钵?
小福兆心慌意乱,伸手拿起针,颤颤巍巍,不能自主。
钱德旺凶道:镇定。
小福兆越想越怕,越怕越抖,看看周围这么多人,感觉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连呼吸都困难了。
这时,人群中窜出一个身影,叫道:我来。边说边抢下小福兆手上的银针,对着刘戒瑾的会就刺了下去。
刘戒瑾啊的一声坐了起来,原地跳了几跳,只见黑血从腿间汩汩流出,胸前的八根针也喷出几滴黑血,然后黑血渐渐转红。
钱德旺呵呵笑了起来。
刘戒瑾埋怨道:钱德旺,你个臭老头儿,你想玩死刘某啊。边说边拔出身上的银针。
钱德旺笑道:有力气骂人,说明没有性命之忧了。
众人再看刘戒瑾,果然脸色由黑变白,刚才还奄奄一息,这会竟然活蹦乱跳,无不赞叹钱德旺医术高明,纷纷挑起大拇指。
钱德旺道:怀真果然顽皮。看了看赵怀真,又看刘戒瑾道:幸好他手头挺准,否则,你命难保。刘将军,你还不谢谢你的救命恩人啊。
赵怀真笑道:好玩好玩,真好玩,还有没有,我再扎一次。
刘戒瑾一听,从会开始紧张,带着全身酸麻,赶忙猛摇双手阻道:不敢了,可不敢了,没想到刘某一生征战沙场,死都没怕过,临老竟然怕一根银针,哎,丢死人了。边说边叹气。
李明礼道:刘将军不必如此,我等均不敢对会出手施针,可见此痛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gt 孙守信也道:正如李郎中所言,会乃人体大穴,如刘将军这般已非常人可比了。
刘戒瑾干笑两声道:是吗?是吗?哈哈,哈哈,好,好。
李明礼道:钱神医果然了得啊。
孙守信点头应道:的确了得。这银针也当真罕见,不知从何处得来?
钱德旺道:此针名曰同心针,是恩师当年以极细铜丝立于铜板之上,堆土灌银,制成空心银柱,再打磨而成。同心者,实为铜心也。
李明礼拿起一根银针仔细看了看,叹道:能将铜做成比头丝还细的丝,已经极其难得,再将其打磨成针,真是神乎其技。
孙守信也点头称奇。
庆王赞道:钱郎中不愧神医之名,此物巧夺天工,世所罕见,本王今日大开眼界。
钱德旺呵呵一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李明礼和孙守信忙上前诊断,同道:钱神医太累了。
众人收拾妥当,把钱德旺放在床上休息。
小五突然从门外闯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老爷
赵来贵问道:老爷怎么了?
赵怀真问道:我爷爷怎么了?
庆王道:去看看。领着众人去了赵德才的草棚。
看到赵德才面容倦怠神色枯槁,众人心里都慌了。赵怀真扑上前,不知道说什么。
赵德才轻轻推开赵怀真,看了又看,道:怀真我的好孙儿,你去玩吧,我跟庆王和来贵他们说说话。
赵怀真好像知道了即将生什么事,站在原地犹犹豫豫,久久不愿出去。
赵德才挤出一丝笑容,摆手道:去吧,去玩吧。
赵怀真点点头,道:我去给你煮水喝。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侍卫送来一把木凳,庆王坐下道:赵兄,好好休养。
赵德才惨笑道:休养的差不多了,百姓都下船了吗?
庆王道:放心吧,都下船了。
赵德才道:灵州城,回不去了吧?
庆王道:赵兄多虑了,本王一定带百姓回去。
赵德才道:回不去也不要紧,来贵已经把牛羊分给百姓了,我让他们一定不要用来充饥,一定用于繁衍,这样才能长久。
庆王道:嗯,太好了,难得赵兄如此慷慨仁义。
赵德才道:我还有两件事要麻烦庆王。
庆王道:莫说两件事,只要是你的事,二十件本王也答应。
赵德才道:第一,瘟疫要来了,庆王一定要相信我的师兄。
庆王道:本王见识过钱神医的医术,现在已经深信不疑了。
赵德才道:第二,船里有我赵家所有的金银珠宝,来贵知道在哪。请庆王收下后,一定找块合适的高地建城,安置百姓。
庆王看了看周围的人,叹道:赵兄不仅救了灵州城的百姓,还要为他们建城建家,请受本王一拜。说着,单膝跪地。
赵德才慌道:快起来,庆王,快起来,来贵,扶庆王起来。
赵来贵扶起庆王,哭着埋怨道:老爷,你就不为家里人着想吗?
赵德才道:嗯,还有一件事。
庆王道:赵兄吩咐。
赵德才道:百姓的房子盖好以后,如果还剩银两,一定要兴建寺庙和官府,寺庙是百姓的信仰所寄,官府是百姓的治安所依,二者不可缺啊。
庆王点头道:赵兄想的长远,本王定竭尽所能,让赵家的每一文钱都用在实处。
赵德才点头道:有庆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微笑着合眼睡去。
众家丁围上来老爷老爷的叫不停,可赵德才头手无力,不会醒转了。
赵怀真从外面闯进来,叫道:爷爷,醒醒,爷
爷,你还没跟我说话呢,爷爷!
叫声很大,惊到了很多周围的百姓,百姓站在原地听赵怀真的叫声,内心无不感慨。
钱德旺也被惊醒,心道:什么,师弟出事了?急匆匆跑了过来。
小福兆带着药箱,跟着钱德旺跑到赵家草棚。
钱德旺见众人叫不醒赵德才,问道:李郎中,孙郎中,你二人就这么看着吗?
李明礼和孙守信早已把过脉,只低头叹气。
钱德旺扒开众人,上前搭脉,又掀开赵德才的眼皮,看了又看。
赵怀真道:爷爷睡觉了,你们都走,别打扰他。边说边推开众人。
钱德旺道:怀真,让我给他续命。
赵怀真道:爷爷睡觉了,你们都走。
赵来贵边哭边抱着赵怀真,道:少爷,让钱爷看看。
钱德旺道:带他出去。
赵来贵把赵怀真抱到外面,哭道:少爷,老爷还没跟我说话呢,也没跟你说话呢,你让钱爷爷把老爷治好,我们还要和老爷一起盖新房子,一起吃饭,一起游玩呢,少爷。
赵怀真一直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爷爷。
周围百姓越来越多,个个举着火把,围着赵家人的草棚。
一声鸡啼,竟已天明。
所有人都在等着钱德旺救活赵德才的消息,可偏偏事与愿违。
钱德旺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起死回生之技,师弟,师兄对不起你啊。
小福兆拉着钱德旺,也跟着哭了起来。
庆王劝道:人死不能复生,钱神医节哀啊。
李明礼和孙守信也道:钱神医节哀,保重身体啊。
钱德旺怒道:我算什么神医?我算什么神医啊?连师弟都救不活,我算什么神医?
赵怀真看到这,也不闹了,坚定走到草棚内,道:爷爷,你就这么走了?什么话也不给我留一句?
赵来贵和小五小六已经哭的抱在一团。
百姓纷纷跪下边哭着边说赵善人赵菩萨,灵州城百姓感谢你的话。
这时,从人堆里出来一人,一瘸一拐道:老爷,丁某来晚了。
赵怀真站着不动,还在盯着赵德才的尸看。
丁秀才安抚道:怀真少爷,人间本是炼狱,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是来受苦和修行的,不同的人受不同的苦,不同的人修不同的行。老爷受尽非人之苦,也享尽荣华富贵,他此生大善之心,修行功德圆满,无需在此炼狱再受苦难,如今他安然飞升,定去那极乐净土享福了,咱们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赵怀真轻声道:嗯,爷爷去享福了。
丁秀才道:老爷,丁某给您念经度。说罢,盘膝而坐念起经来。
寂幻领着一群和尚,也跟着坐下念起经来。
庆王自语道:修的圆满,方离人世。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啊。
百姓中有人突然倒下去,李明礼和孙守信赶忙跑去检查,二人对视,均道:不妙。
接着又有人倒下去,一个接一个,有的直翻白眼,有的口吐白沫,病状各异。
李明礼看看孙守信,问道:难道是?
孙守信看看李明礼,答道:叫徒弟们来。
二人奔出去各自想办法。
这边和尚也有病倒的,那边官兵也有病倒的,不止老人幼儿,年轻力壮的倒地当场死亡的也不在少数。
那边李明礼和孙守信分别带了四五个徒弟,对百姓一一施救,可病人太多了,没染病的百姓来帮忙,还是不够。
庆王见到此情景,也心慌意乱了,见钱德旺一副失神的样子,平时的从容全没了。
小福兆道:庆王,我也去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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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点点头,转身对钱德旺道:钱神医,你必须振作起来啊,还有十万百姓等着你去救呢。
第35章 十三章赵善人嘱托身后事 钱神医重温生前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