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找找,定能找到。
向博然道:须先生,你也身体抱恙,还是我和陈大哥四处找找,你和小宝兄弟带苍荷回客栈歇息。
陈善民道:不错,我和武王去找,须先生先回去歇息。
须见昌道:也罢,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向博然道:陈大哥,为避免以后再惹麻烦,别再称我武王,我们兄弟相称。
须见昌和陈善民皆称是。
李令龙取出一粒丸药给尹苍荷吃下,然后道:嗯,假如果真有上等鹿茸做药引,并非没有起死回生之效。转头又对熊小宝道:我的条件,小宝兄弟还不清楚吧?
熊小宝这才想起李令龙治病的时候要他答应的条件,不知如何是好,便看了眼须见昌。
须见昌笑道:李郎中救过你我的命,是我们的恩人,你只管答应便是。
熊小宝这才抱拳道:只要我熊小宝能做到的,李郎中尽管吩咐。
李令龙道:天色将晚,我们不如边走边说。招呼圆空和熊小宝上了一驾马车,又吩咐一个老仆帮须见昌和尹苍荷赶马车,另一驾马车上是李令龙的父母妻儿。
李令龙道:雷家庄里缺一郎中,不是我不想留下,只因家中父母年岁较大,要回灵嗯要回西宁老家叶落归根,做儿子的只能言听计从。
熊小宝道: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小宝还是懂的。
李令龙道:雷庄主好意只得心领,所以我就想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一人,留在雷家庄,可惜的是雷家人人尚武,难有静心学医之人。今日你我有缘,凭你的心性,定能得我医术真传。
熊小宝问道:雷庄主是何许人?李郎中如何肯为他煞费苦心?
李令龙笑道:小宝兄弟直言不讳,我也不必遮遮掩掩,雷潇原本是个马贼。他这二十年的经历可谓精彩绝伦。
雷潇并不是一个名字,只是一个马贼的名号,他的本名叫什么,谁也不知道。二十年前,洛阳伏牛山一伙马贼打家劫舍,欺压百姓,方圆百里的农户和乡绅深受其害。有钱人家变卖家当,偷偷向外逃去,没钱人只能求助官府,谁知那官府的县尹和达鲁花赤狼狈为奸,以出兵需要征收军费为名,巧取豪夺,穷人交不起军资的要么被打,要么被迫把所剩无几的粮食及种子交给他们,更有甚者还有被迫卖儿卖女的。比起马贼,这些腐败的官府更加令人深恶痛绝,横征暴敛之后,非但不作为,还勾结和纵容马贼烧杀抢掠,意图借马贼之手杀人灭口,毁其罪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与其在此地受压迫,不如舍命逃出去,好多百姓扛着锄头,镰刀,耙犁等铁器作为防身用具,携儿带女结伙成群的往外省逃去。有的成功逃到外省,有的则被马贼半路打劫。被打劫的老人被杀害,年轻女子被劫往山寨,年轻汉子则被套上铁链给马贼充当奴隶。这些奴隶中有个十几岁的书生,天生体弱多病,经常肢冷抽搐,被劫往伏牛山的途中就因贫血半死不活了,到了山上,口渴难耐,可马贼给他的水他完全喝不下去,看着马贼疯狂的大笑,他知道那只是马贼的尿。他求饶道:求各位大爷放我一条生路,让我下山去吧。马贼道:你只要喝完这碗救命的水,我们就放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为了活下去,他忍辱负重,竟然喝完了那碗所谓救命的水。马贼头领叫雷潇,反悔道:你当真爱喝尿,以后日日我命人喂你便是,干嘛非要下山。马贼们狂笑不止。书生道:你怎能出尔反尔。雷潇道: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跟我打,打赢了,你就能走。那书生哪是雷潇的对手,还没站起来,就被雷潇踢倒。雷潇道:看到没,力量就是一切。你什么时候能打倒我,你说的话就是圣旨,我们人人听之。书生骂道:你们这些马贼,不得好死,我咒你们个个遭雷劈而死。雷潇怒道:老子就姓雷,我先把你劈死。刚想举刀砍死他,又笑道:我再给你个机会,此八百里伏牛山,皆是我的地盘,你若能活着出去,我便饶你一命。于是命人把这个书生从山崖上丢了下去。当真是苍天有眼,一棵高耸入云的连香树救了这书生一命,这书生吊在树杈上,又累又饿,只能靠吃树叶树皮充饥。困了就挂在树上睡一会,睡醒的时候就缓慢的往下爬。这棵树足有二十多丈高,书生用了三天才爬下来,可见其身体虚弱到什么程度。下得树来,浑身疼痛,才发现到处都是刮伤,血凝固后把伤痕和衣服树叶黏在一起。想去找水,却根本不能走路,双腿酸软无力,只能爬行。终于在一个泥塘里找到了一洼雨水,依靠这点泥水,他又活了两天。若是一般人,死几回都够了,他也想过放弃,可是这种躯体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正当他绝望之际,听到林中断断续续有婴儿的哭声,于是振作起来,想去救那婴儿。爬了一整天,穿过一片树林,才看到一条溪流,四处观望,哪里有婴儿,那哭声是溪流里三尺多长的大鲵发出的声音。那大鲵居然不怕人,见到体弱的书生上前就咬,这书生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和这个大鲵斗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最后抱住大鲵,生生咬死了它。也是饿极了,这书生就这样一口一口生啖了大鲵,体力开始渐渐恢复。书生看着残缺不全的大鲵,不禁叹道:哎,我本想救人,却因此自救。你本想吃我,却反被我吃。这世道,这世道真个是讽刺至极。书生咬着牙在溪水里慢慢的除去破衣,洗好伤口,揭开伤痕的疼痛一定没人愿意去体验。没过多久,又有大大小小数十只大鲵来过,都被这书生如法炮制。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吃有喝,伤好病愈,既然没死,那报仇就成了他活着的目标。每天口渴了就喝溪水雨露,肚饿了就吃大鲵树皮,除了睡觉,就是在打树搬石,除了吃喝,就是在跑山跳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知多少春秋。有一天,他沿着溪水走出了伏牛山,正遇到一群马贼押着百姓上山,马贼把他也带上了山。到了山上,竟然没人认得他,因为他早已满脸胡须,赤身漏体,原来矮小瘦弱的书生,现在已然高大壮实。马贼首领还是那个雷潇,看到被抓的百姓里有个单薄的秀才,便道:这人没用,把他吊死。秀才吓得躲到书生身后,书生站出来道:吊他不如吊我。马贼哈哈大笑:还有这不怕死的东西。两马贼把之前树上吊着的尸体取下来,拴在书生脖子上,让另外一头两个人拼命的拉扯,书生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马贼惊呆了,又叫来两人一起抬书生,还是纹丝不动。雷潇道:去,牵两匹马来。两个马贼骑在马上拼命拉扯,那马竟然是原地踏步。只见那书生用力挣断了绑手的绳索,握住脖子上的长绳便和两匹马较劲,完全不落下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心道:这人天生神力啊。过了半柱香,就在众人以为他坚持不了的时候,挂在树枝上的绳子被生生挣断了。这书生道: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来呢?雷潇不服气,拿刀就砍,书生只用一脚,就把这马贼头领踹翻在地,吐血倒地。其他马贼不敢上前,拿刀围着书生,僵持良久。这书生看到旁边有三人合抱的大磨盘,怕是不下千斤,他走过去喝呀一声将整个磨盘举过头顶,绕场一周后,重重丢下,地动山摇,马贼吓的个个哭天喊地,直呼天神下凡。秀才跪下来问他:恩公尊姓大名?书生道:从今天起,我就是雷潇。只听背后一声:我才是雷潇。一刀刺穿书生的心口,书生转身就是一拳,雷潇被直直打飞,滚下山崖。
回到客栈,熊小宝下得马来,才注意到客栈的门上挂着的黑底白字的牌匾,上书:连香客栈。
熊小宝问道:后来呢?
圆空看看李令龙,笑道:后来,那秀才下山找到一个江湖郎中,医治了书生。那书生和你一样,也是心居右之人。
熊小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进到客栈里,雷潇的手下已经把客栈收拾妥当,看到李令龙和圆空和尚,都点头问好后方才离去。掌柜的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丝毫没受刚才打杀的影响,马上招呼店小二给几个人安排客房和酒菜。
李令龙吩咐仆人和丫鬟先分别照顾好须见昌和尹苍荷,再安排自己的父母妻儿食宿。三人坐在客栈一角,店小二倒上茶水,三人举杯小嘬。
李令龙道:马贼雷潇死了,义盗雷潇来了。雷潇把马贼抢来的金银珠宝散给百姓,又把马贼全部套上锁链给百姓种地干活,自己则聚集了一伙好汉,在方圆百里杀富济贫,当年那狼狈为奸的县尹和达鲁花赤也被他给杀了。他立志要将这世道上的不公全部打碎,还世人一个公道的太平盛世。
圆空道:那大鲵和香连树正是治疗贫血和抽搐的良药,怕是那雷潇自己也想不到吧。我本不欲生,忽然生在世。
李令龙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圆空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令龙道:小宝兄弟,你好好考虑考虑。
熊小宝点点头,抱拳作揖,起身离去。
圆空道:既然已经从雷家庄把妻儿老小接了出来,所有事情都已料理妥当,贫僧也该回天宁寺了。
李令龙抱拳道:多谢圆空师傅一路照顾。说着掏出一页纸,递给圆空,又道:霉菜馊水不太文雅,我改良此方,取名陈卤,可存放数年,圆空师傅可带回天宁寺,大力推广,以救万民。
圆空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罢转身离去。
李令龙家仆人见圆空离去,才上得前来道:老爷,老太爷和少爷都安置好了,明天应该有船渡江。
李令龙道:好,你们也吃点,早点回去歇息。
李令龙吃了几口饭,独自出门。但见长庚西现,鸟鸦禁声,暖风阵阵,树木摇曳。李令龙不禁慨叹: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我虽也姓李,比之李太白的心胸气度可差的也太远了。虽常州那人之死,不怪我医术不精,但别人求我之事,未能做到,总感到内心有愧。此番若不是圆空和尚出手相助,未出常州,恐怕早已死在那人兄弟之手,我死不打紧,连累了父母妻儿,岂不是成了个不孝不义之人?没想到十年前行医至此偶遇于秀才,让我救了雷潇一命,如今逃难至此才得他收留我全家上下八口人,躲过灭门大劫,真乃助人即助己。此去灵州,定当隐姓埋名,再不外出游历行医,李家香火方能保全延续。只是不知那群人是何方神圣,看那少年不过弱冠之年,从呼吸,步伐和面相上不难看出是个身手矫健之人。再看那元人姑娘,仿佛深得高人真传,若不是有灵丹妙药,以她的脉象,早该死去。那个年纪稍大的小指仿佛有四节,真是个百年难遇的开天窗的好手。那老者就更别提了,让人捉摸不透,一切都像在他掌握中。唯独这小宝真是纯洁无邪,直来直去,深得我的喜爱,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我倾囊相授。
李令龙思绪万千,刚要回客栈,就见一匹快马扬尘而至,马上正是雷宇。
雷宇下马抱拳:李郎中,小厮们回去告诉大哥你在客栈,着我来请你回去。雷庄主好意挽留,您又何必着急离去?
李令龙摆手道:父母之命难违,总不能为了我李令龙一介江湖郎中误了雷庄主的大事。
雷宇道:雷庄主的大事,还需要李郎中倾力相助啊。
李令龙笑笑,道:于秀才,如今你也算是意气风发了。
雷宇道:李郎中莫要取笑,我虽改名换姓,投笔从戎,还不是为了雷大哥的宏图大业。说到雷大哥,那还不是仰仗您当年出手相助,才能有我们的今天。您答应的事情,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李令龙道:这点请雷庄主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就一定做到。
二人正聊着,李家老仆气喘吁吁的跑来:老老爷,老爷
李令龙道:慢点说,发生了什么事?
您快回去看看吧。老仆道:尹姑娘快不行了。
借马一用。李令龙说罢就要上马,踩了两次没踩到马镫,雷宇双手托举,终于坐得马上,回头道:多谢。驾马奔客栈而去。
到了客栈,见须见昌正背着行囊准备离开,向博然抱着尹苍荷坐在马车上,陈善民也扶着熊小宝上了马车。
李令龙问道:没找到神鹿?
陈善民道:毫无踪迹。
李令龙又问道:尹姑娘身体如何了?这是要去哪?
须见昌道:尹姑娘说她自己很清楚时间不多了,让我们把他葬在他哥旁边。
李令龙道:让我再把一次脉。
向博然道:那就多谢李郎中了。
尹苍荷轻轻的道:不必了,我的情况我比谁都了解,博然,我们走吧。
李令龙摇头叹气,目送他们离开。
行出一个时辰,众人又来到尹禄坟前。此时天色已黑,陈善民和熊小宝拿出准备好的火把,点燃起来,照亮了坟头周围。尹苍荷已经极度虚弱,仿佛死亡会随时来临,然而她却毫无畏惧,面带微笑躺在向博然怀里。
博然,虽然我们很快就要阴阳相隔,但是我还是感到很幸运。尹苍荷轻轻的道:至少这么多年来,有我娘,我哥,是真心爱我的人,还有你也一直陪着我。
向博然道:苍荷,我们不会阴阳相隔,我会陪你一起离开。
尹苍荷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你要好好为我活着。
向博然道:活着本就不是易事,还要背负着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一个一个离开的痛苦,也许离去才是更好的选择。
尹苍荷道:所以,活着才需要更大的勇气,难道你做不到吗?
向博然语塞了。
须见昌道:尹姑娘,须某对不起你,没能帮你找到神鹿,没能完成我的诺言,让尹兄弟的遗愿没能实现,我一命抵一命。
也不知从哪捡到的一把戒刀,须见昌提着就要抹脖子,向博然抬手点到须见昌的阳溪穴上,戒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熊小宝赶忙过来扶着须见昌,陈善民在旁边直落眼泪。
向博然道:须先生,这又是何苦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没找到神鹿岂是你的罪过?
尹苍荷道:生死有命,我娘因我而死,我哥亦因我而死,我不想再看到有人为我而死了。须先生,陈大哥,小宝兄弟,很高兴有你们一路相伴,我感觉很知足了,请你们在我死之前答应我一件事。
须见昌道:莫说是一件事,十件百件,我须某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尹苍荷道:我要你们都好好活着。
须见昌也红了双眼,不知说什么才好。向博然眼见着尹苍荷呼吸越来越弱,自己却束手无策,只得抱着更紧了,直到尹苍荷完全没了呼吸。
向博然撕心裂肺的叫道:苍荷。
声音虽然不大,却痛彻心扉,足以贯穿整个无声的黑夜。待黑夜又转宁静,河对岸密林深处闪出一道白光向河岸靠来,越来越近。须见昌等四人眼见这道白光跳越黄河,缓缓来到四人面前。
四人定睛一看,正是日日苦苦寻觅的白鹿。
(本章完)
第8章 挽千钧响马雄豪志 越万里良工玲珑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