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这是一间很大、很干净的房子,阳光填不满的是它的寂静,这房间的每个角落都闪着洁净的微光,就像是样板房一样,精心搭配、冷漠完美,和男主人一样,没有一个角度会有瑕疵,师霁有点洁癖,每天都会有保洁阿姨上门,消灭掉一切生活痕迹,毛发、灰尘、纸屑,把屋宇本身的私人气息磨灭,当他坐在岛台边的时候,就只有他和无边的寂静,屋子本身的所有意义都被消灭,它并不存在,并不是他的一部分,和他似乎没有任何关联。
但今天有点不同,今天完美洁净的岛台面上洒落了星星点点的棕色斑痕,这是咖啡渍。
——洒的,不是喷的。
就算是喷的,师霁当然也绝对不会承认,所以就当它是气得过分,洒出来的就好——
毕竟,还是要给师医生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
“春蚕到死丝方尽,盘点医学界的师徒佳话。”
比起屋宇里的冷清,十九楼的办公室一向就要热闹得多,师霁刚一踏进门,就听到某条幼犬声情并茂的朗诵,“救命之恩难报?名医激动泪流:这是我最好的学生——”
“哈哈哈哈哈!”
笑声响得快掀翻屋顶——张主任就在旁边也不管,他笑得比谁都开心,见到师霁居然都没有心虚,“小师,你来啦,来来快来快来,到小胡这边,让他们给你拍张合照。”
师霁这时候如果甩脸子他就不是师霁了,他高举双手,身不由己地被搡到人群中间,和事件女主角站在一起,有马仔拿着炮筒上来,极有专业姿态地对他们上上下下一顿猛拍。“师主任笑一下,这个是要上院刊封面的——院长已经定了,你和胡医生的事迹是下个月的宣传重点。”
“师主任,怎么说的,收个徒弟还是不无好处吧?”
“就是啊,小师,你看看,你看看,要是没有小胡在身边,你昨天怎么办?——我看我这个人分得实在是太好了,你啊,也该收收心,正儿八经地收个弟子了。”张主任喜悦地搓着手,看着他们的表情慈和得就像是婚礼上的双方家长。
“真是名师高徒!”平辈的几个医生也来凑热闹,王医生声音最高,“以后对人家小胡要好一点啊,都救过你的命了!”
“是啊是啊,发论文的时候至少得带个第一作者呗!”
科室里平时都是琐琐碎碎,难得有个大新闻,而且有惊无险,大家都来凑热闹,也都对昨天的事很好奇,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这种非常情况,又都是善意,师医生罕见地狼狈,连副主任医师的尊严都没了。“师主任,你们用的什么药啊?”
“开放空间做手术,有没有感染啊?”
“对了师主任,这下还想把小胡赶走吗?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命诶。”
问话的人藏在人群里,问完就缩头了,想来也是怕报复,师霁的眼睛追过去已迟了一步,他咬紧牙关,呼口气,露出假笑,从余光瞥了胡悦一眼:这是你安排的?
胡悦当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春风拂面,更加婴儿态——简直丑得伤眼睛,她应该去做个牙齿冷光美白——她对他微微摇摇头,挤了下眼睛:她也不知情。
藏在微表情里的对话,也许只有共过生死的人才能懂,别人是读不出来的,这对话也进行得很快——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不论他还是胡悦,都不是会错过这种机会的人。
“对哦,师老师,您现在,还想把我调组吗?”
刚才还喜兴的笑,这会儿完全收了起来,她可怜巴巴地盯着师霁,一群庸人发出同情的叹息——蠢才,被怜幼心理主宰,这群人就是会养宠物的那种人,本质上无法逃脱大脑对婴儿的关注。
至于胡悦,她这就是纯粹、纯粹的奸诈。
同时又不可思议的愚蠢,一个人怎么能把这两种元素同时集于一身?
师霁这辈子怕都没这么不情愿过,但他已别无选择。这个超凡脱俗的美男子深吸一口气,耳内传来轻微异响——好像是他自己磨牙的声音。
“怎么可能呢。”名师说,慈爱地把手放到了胡悦肩上,“你可是对我有救、命、之、恩啊,爱、徒。”
名师高徒相视而笑,这画面一看就是封面照的上好材料,在人们的欢呼和议论中,摄影师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地狂按快门,把笑容里微妙的对话截成片片,凝固下来。
从今以后,请多指教了。高徒的笑容有一点得意。
名师的笑则多了那么一丝咬牙切齿——
从今往后……
你给我,等着。
“对,楚江,据说你还和他说,等他出狱以后,可以来找你,你免费给他做完剩下的颧骨内推术。”
“dna实验室的人这么会编故事的吗?”师霁说,拿过刀探手伸向——南小姐胸口,事实上,鼻综合手术很多是从胸前开始做起的,要取出肋软骨,都是从乳房下皱襞找刀口。
只要患者进入深度麻醉,插好呼吸机,手术室欢声笑语的程度是远超想象的,麻醉师也加入八卦,“我也听说了啊,他们还说,你和楚江讲,‘我的手术必须完美,这是我作为医生的尊严——还听说你给他带了个全封闭面罩过去,有没有这回事哦?”
“枕颌带不够固定的,颧骨内推就是得用全封闭面罩,他们局里对口的那个小医务室没有,我是调了一个送过去,但人没过去啊——就是那个谁送的。”师霁冲胡悦的方向扬了一下鼻尖,“拉钩。”
‘那个谁翻个白眼,在口罩后吐了口气,但还是依言拿过手术钩,把皮肤拉开,“你自己剥离吗?”
按说逐层剥离和逐层缝合,甚至包括取肋软骨的环节,都是可以交给助理做的,这时候拉钩就由护士帮忙,不过师霁显然没打算给胡悦动手的机会,“第一,在手术台上,你应该叫我老师。”
哇,这么不给面子。麻醉师和配台护士交换一个眼神,胡悦倒没感觉,“好的老师,你也可以叫我小胡,而不是‘那个谁。”
……还敢顶嘴?这下是有好戏看了,麻醉师先窃笑起来,配台护士比他忙,过一会反应过来,发出类似呛到的声音,师霁手里动作停了一拍,从口罩上方投来锐利一瞥,“叫我‘师老师,谢谢。”
嘴上便宜占不到,胡悦表现得还是自然,叫别人觉得是自己多心,“哦~~师老师。”
窃笑声变大了,师霁的眼睛眯起来,但胡悦不是很怕——有些指导老师是很严格的那种,在台上对助理厉声呵斥也是家常便饭,但她对师霁看得还算清楚,这个人能常年充当科室一霸,压榨别组幼犬的劳动力,就是因为他长袖善舞,最会看人下菜碟。对幼犬和病人,态度轻蔑不耐烦,一分钟也不想多浪费,完全公事公办。但对老护士,同级上级医师,又完全是另一副嘴脸。现在有别人在,他不会因为两句玩笑话就对有救命之恩的‘爱徒发飙的。
他们俩的眼神碰了一下,师霁垂下头,“电刀。”
滋滋的声音,烤肉味又冒了出来,有人在咽口水,快到饭点了。师霁把切口止血后才说,“第二,你现在还不够格在我的手术台上动刀。”
173.撸串[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