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汇而成的,绝对不能有假。
“原来如此,她这面具,是用来遮心的。”
回想起至亲之人的过往,以及她遭逢巨变时的那份绝望,柳青感同身受。
这份伤情寄托于戏中,那妩媚中透出的凄凉。日中则昃,西坠的金乌神鸟,就快要落下天际,那不太刺目的阳光,透过门窗斜照进来。那太阳星的淡红色光芒,被吹进厅中的凉风一冲,落在婉莹那双眼眸上,带来的却不是暖风吹得游人醉。竟然有种凉意,那光芒似乎成了深秋的月光。月光应在眼珠上,就似那刚折下的鲜花,月夜里留下清泪,映出的冰凉。
只是他毕竟不是她,况且他也戴了面具,他的面具,比她的还要厚。
无论任何人,几乎都是看不出的,甚至很多时候,连他自己也会迷失。
而且,他也入了戏中,他的入戏程度,比她还要深,深得许多,深如渊海。
只是她的戏,剧本为别人所些,用以寄托情谊,用以博人喜爱和同情。他的戏,剧本为他自己所写,只是为了掩盖自身的一切过往,原来他也有顾忌。
没人知道,婉莹到底想到了什么,除了那知道她过往的人,当然包括婉莹自己。
其实婉莹气色不好,虽没了病容,但相由心生,不得不用脂粉,掩盖内心的病容。
之所以选择展示这才艺,之所以选择独自演绎这《游园惊梦》,乃是婉莹的确想通过柳青来寻求脱身。
本来,此等行事,寄托他人,乃是妄念,未必就能成,婉莹也不愿意违心,否则这都统更是首选,但不知为何,她偏偏选择了这条路,似乎心中指引,似乎命中注定。
梨园之中,寻常戏子,若是能够入戏,便已是了得,但那演技深得其三味者,出戏入戏更只在一念之间,纵使像婉莹这种,一心三用,也能守住自己本心不被迷失。
但婉莹现在却失守了,甚至连自己都不明所以,就似乎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
不但如此,以前她随都统外出,为人演绎牡丹亭时,也曾演过这出,但也仅仅是依着戏文来唱,从未想起过与高人共唱时的那场景,但这次却莫名其妙的,回忆起了往事。
往昔之事,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中,当日的那亭子,坐落在一个小湖边,他们在那小湖边,依着戏文而快活。当日的那湖边,有个小的浅滩,浅滩中长满了水草,水草上蜻蜓双双,水里面鱼儿对对,又有一块巨大青石,深入浅滩之中,他两人就在那巨大青石上相依相偎。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傍着湖山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
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
此一场,温情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才一时,天予多情甚意浓,怎奈相守不能容,霎时间,风起云涌,天雷涌动,就算牛郎织女,就算天宫公主,亦是难逃……果然春风笑人瘦,空自凝眸,他怎如此狠心?
一念至此,当日心头的诸般情绪再次升起,隐隐不可抗拒,只觉无数言语汇集心头。
诗仙斗酒诗百篇,她为此情,也不差多少。一首不成调的小诗脱口而出,慢频语,成戏文:
“曾经仙缘浅滩来,水畔相逢两相依,君予真心终难忘,若有来时见蓬莱。”
婉莹这一首诗唱完,虽畅快不少,但眼角却早有泪光,此时再也把持不住,泪水涌了出来。
“别唱了,好好一段大戏,生旦不分,雌雄不辨,乱七八糟的,真是侮辱!”
婉莹曲刚落音,连琵琶余调都未完,柳青便激动的站了起来,口中言语甚重:“一张脏不可耐脸,就你这教坊蠢妇,也配拥有那柳生丽娘之情,也不怕玷污前人的佳作?”
莫名其妙,柳青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先前的书生气质全消,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虽不熟悉柳青为人,但柳青的语气,却吓到了那都统,他以为是婉莹的唱词,触碰到了他的伤疤,也以为他生气了,心中惴惴不安,生怕看好的幕僚跑了,连忙起身,朝婉莹一巴掌打了过去。
“不怪她,是我的问题。”
这一巴掌气势汹汹,眼看婉莹就要遭殃,边上傻傻的落凡,一下就弹了起来。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大厅,他的反应,就是要阻止有人打婉莹,但哪里会来得及?
幸好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有人出手阻止了都统。
“她最后一句,唱到了我的心坎,因此有些失态,大人就别怪她了。”
阻止都统的是柳青,就似乎是幻觉,他人一下便恢复正常,只是眼中,不知何时挂上了泪珠,连都统都没注意到,他只觉得对方的手劲特别的大,都差点把他给带倒了。
柳青既然不在意,都统自然就没啥意见,心中反而有种喜悦。在他看来,这种情况完全能够说明,婉莹是能够走入柳青心中的,这对他留下柳青作幕僚,大有帮助。
而婉莹作为当事人,面对这愤怒的一巴掌,竟然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呆呆的,就像是被柳青一声大喝给吓到了,连别人要打她,都没丝毫反应,根本就没有想躲的意思。
而边上的所有人,也都被吓到了,她们有的替婉莹担心,有的替自己担心。
教坊女性命不值钱,要杀要剐,反抗不得,他们都清楚,一个个也呆如木鸡,完全不敢动弹,唯一的区别,她们脸上写的是恐惧二字,而婉莹的脸上,却只有悲伤和绝望。
“抱歉了姑娘,小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因你最后一句,使我在想起心上人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见婉莹的模样,柳青有些不好意思,他情绪平复,就知道了自己的不妥。
他是怜香惜玉的人,只要女孩不得罪他,他都是客气的,何况是能唱动他心扉的人?
此时的柳青,自然就有了很大的改变,见对方依旧呆愣,心中更加过意不去,再次解释道:
“姑娘,这两份情意于小生来说,是完全不同的感情,情欲的所指也不同,但是在这等场景中,难免情欲产生矛盾,心中难受,所以才一时失态,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无论任何人,如果把对妹妹的感情,和对心上人的感情搅在一起,那么对心上人的情欲就得不到发泄,就算这种场景,对心上人的情欲,搞不好也会指向自己妹妹,因此柳青只能压抑。但如此一来,内心就不畅快,反而更加焦躁,就像那刺猬,别人碰一下,就会刺人。
此时的柳青,虽面色缓和许多,心里也有歉意,但更多的,还是心中有所想,不想在这里耗费精力,见眼前人还是呆呆的,心中就有猜测,恐怕也有感情困扰的原因。
何况身处教坊,处境不堪,此时诸般情绪交集,就算是安慰、道歉也没丝毫用处。
把头一扭,眼不见心不乱,但为了表示没生她的气,更为了能保护她,柳青还是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对将军说:
“这锭大银给她,我还会再来的。”
能知曲中意[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