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的珠链,每月均定量配给所有生徒的寻常配饰。看来这起小人早就打定主意趁机算计你们了。别说只有璎珞你眼尖看到她动作,便是有其他人看到,我们荷风苑里诸人说的话聂容两夫人是断不肯信的,余者纵看到也绝不肯说。说什么相邀斗舞,分明就是趁机给你们下套!”
舞阳眉峰微蹙:“方才楚夫人说自己身处高楼从头至尾看见整件事情始末,不知她可有看到武撷梅撒珠?”
息夫人亦蹙眉沉思道:“楚翠微不是个不辨贤愚不分黑白的人,以她素来自诩公正无私的个性,倘或当真看到事件始末是断不会为了气我故意整你们的。如果真认为你们暗箭伤人也断不会容你们随我回来。看她方才的样子竟似有替你们开脱之意,想来纵不曾肯定武撷梅偷施暗算也相信你们实属无辜,否则以她性格当场便将你们处理了。眼下你们已不需再为蒙冤受屈烦恼,且留心演练舞乐准备明日宴乐罢!”
舞阳微微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师傅,我随身带有我们公孙家祖传跌打损伤药,平日里我们兄弟姐妹练武受伤时每每用来舒筋活血极效验的。我有心赠送助聂姑娘疗伤,只恐此际过去聂夫人盛怒之际仍以我为歹意,不肯接受灵药不说恐怕还要借机发难”
息夫人幽幽叹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过心善我们荷风苑的傻孩子们怎么个个都如此慈善温软也罢,既是楚翠微心知肚明事情始末,你们待会就去见她一面,把疗伤药交给楚翠微让她送去给聂芸萝罢!她们不相信你们,楚翠微给的药总还是信的。”稍停看看几人,又补充道,“舞阳和牧尘去吧!璎珞行歌你们留下与我详细讲讲全部经过。”
一时舞阳与牧尘急急赶去送药,璎珞与行歌这里便将斗舞全部细枝末节一一讲来。璎珞心里始终好奇容夫人盛怒模样所为何来,此刻见师傅已然梳理分明,便斗胆将心中疑惑问出来:“师傅,方才我见容夫人好盛的怒气!虽然聂青枫也颇得她青眼,究竟是聂夫人门徒不是她亲自教授的徒弟,而且看她模样竟似不齿小人偷施暗算远远多过在意聂青枫之伤,这却是为何?”
息夫人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思绪刹那间飞扬牵引出当年豆蔻年华时沧桑旧事:“她这是恨屋及乌!想当年她妙舞仙姿独树一帜,舞艺不在我与楚翠微李雪月之下,谁知一场斗舞不知哪个小人偷施暗算也是这般扯坏了珠链害她滑倒,当时她伤的可比今日聂青枫还要严重的多,直接将好好的双腿给摔坏了!后来虽经神医诊治恢复泰半,究竟左腿还是落下了轻微残疾,平日里她巧妙遮饰你们不大看得出来,实则她左腿微有残疾,走路时微有不同于常人姿态。就这还是太医多年帮助诊治调养的结果。跳舞自是当年受伤之日便再也不能了,她这些年来也是以曲乐擅长,舞艺悉数传给徒弟,自己却是多年未曾跳舞了。”
璎珞正在恍然大悟难怪平日里看容夫人走路颇为作态,原来却是刻意掩饰微跛的左脚:“我说她素日走路怎么那般扭捏作态,还道是刻意张扬卖弄风骚,原来竟是为了掩饰左腿残疾!想来以她那般高傲心性,若是每每走路便出乖露丑是断断不能忍受的,故此费心琢磨出这样别致走路姿态,不知情者还以为是舞者特殊步法呢!”
只听息夫人叹气又道:“她之经历固然不幸,只是也未免太是非不分迁怒于人了些!当日我虽不曾见谁人暗算她,只是以我磊落性格如何肯去偷施暗手加害于她?偏她见我顶替她去了太极宫宴,就疑心是我暗算她,后来又疑心李雪月算计了她好取代她的位置,甚至也曾疑心到楚翠微头上。说起来楚翠微除了有负与我这些年来倒不曾见她几时有亏于旁人!李雪月才华亦在她之上,不犯耍阴招整她。要我说最可疑的当属聂芸萝—偏她还从不疑心只当自己人!这么多年来估计都还在怀疑我恨我罢!凭她怎么恨去罢!我息红叶行得正坐得直,半夜也不怕鬼敲门,爱怎么疑心怎么疑心去罢了!”稍停又不免叹息道,“只是可惜了你们这次碰巧又被算计,撞在她眼里那是怎么看你们怎么可憎,要不是楚翠微及时出面,只怕当时她便将你们定罪!”
息夫人一气将盏中残茶饮尽,思绪渐渐回转:“楚翠微也未必顶事儿,她一心认定你们暗算她钟爱之才,纵使这次不发难,逮着机会总要寻趁你们唉,一个聂芸萝不算,如今再加上这么个容仙泪,往后你们在内教坊的日子真是难上加难!”
璎珞行歌闻言也不禁黯然,眼下只看舞阳去楚夫人那里能否问出事情究竟要如何解决了,只是两院夫人偏见已存,恐怕无论事实如何,都难以扭转她们对自己的态度了。不想纵艰难寄名,后续仍有这偌多远胜寻常生徒的艰苦磨折。
息夫人似是看穿她们忧思,微微一笑安慰道:“出众之人哪有不碍别人眼的?想当年我们初入教坊经历的挫折磨难那可比你们现下经历的还多得多呢!不多挨几刀挫折打磨,怎么成就千人朝跪的大佛?往后的日子里挫磨还多着呢!就这点打击就灰心丧气,可不像我息红叶的徒弟?”
璎珞行歌闻言稍稍鼓舞起生气:“嗯,师傅的徒弟怎么也不能是遇事就退缩的怂包呀!我们不会一蹶不振的,像咱们这种金子,可不能就这么被恶言恶语恶意对待给糊住了!”
息夫人闻言欣然,璎珞见状又缠着师傅讲起当年风华正盛时风流往事,触动息夫人思旧之意,当下佯装不耐把她们与众徒撵去习舞。这边厢自己独坐赏菊时却仿佛又看见昔日与楚翠微豆蔻青葱言笑晏晏载歌载舞的和乐情景,却已是不知多久以前的难寻记忆了。
舞阳与牧尘来到楚夫人院中时正见到她遥望远山枫红惆怅模样,似是在思忆久远旧事般,倒是与她素日里清冷模样颇不相符,舞阳牧尘连唤数声,她才冷冷转脸:“来了?我猜着你们也是时候该来了。”
舞阳将跌打损伤药双手奉上,又诚恳备述自己姐妹三人绝不曾偷施暗算,却听息夫人只淡淡回道:“我自然尽知底里。只是此刻却并非我指出元凶事情便可顺利解决。须知疑邻盗斧的典故?”见舞阳牧尘点头了然状,楚夫人便又望枫续道:“无论是你们疑心她们,或是她们疑心你们,成见已成,纵使局外人说出事实真相,只要不与你们预想相符,你们总能找出局外人偏私一方的理由。此刻我纵使召集所有人替你们分辩是非曲直,她们也一定更愿意相信她们坚信不疑的‘事实真相,就算我以我之眼见为实将真正罪魁祸首施以惩戒,那些原本厌恶你们的人也一定认为我只是在偏私袒护你们,下次她们仍旧会借机报复,你们纵使赢了这一局,输的那一方,也定会找机会报这一箭之仇。这些缘故,你们可明白?”
舞阳黯然:“明白。只是我想不明白何以我们姐妹甫入内教坊尚未正式入籍,便已然成为偌多人眼中钉肉中刺?我们只是想寻一方立足之地苦练乐艺舞艺,将来能够成为天下扬名的优秀舞姬乐伶,并不曾想要与任何人为敌,何以总有人要对素无嫌隙的我们心存敌意呢?”
楚夫人淡淡一笑:“你们想当第一,别人就不想当第一了么?第一,却只有一个。要争这个第一,你以为便那般容易?”目光转向舞阳,楚夫人似笑非笑又道:“说到尚未入籍便偌多敌意,你或许想过,正是因你们尚未正式入籍,所以引来的敌意便愈发多而且重?大家都在抢破头争这个第一,却有人从一开始就似乎比别人多得了许多厚爱,你说那些辛辛苦苦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是不是该觉着心有不满?”
舞阳待要分辩自己姐妹也并非一步登天,一样要一步一步来,实在不曾比别人多得一丝机会,却忽然醒悟事实纵然如此只怕在别人眼里也正如楚夫人所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方接着先前楚夫人第一之问慢慢回道:“第一,也并不一定只能有一个啊?大家原本就各有擅长,为何一定要抢破头去争同一个第一呢?健舞第一软舞第一,琵琶第一箜篌第一,美貌第一才艺第一,大家有无数个第一可以去创造,为何定要为了一个名义上的魁伶去争得头破血流呢?而且还有无数个第一是要所有人合力去创造才能诞生,大家通力合作又可以创造出无数个第一的头衔,曲部第一舞部第一,团队的第一可以让每个人都成为最优秀的‘第一,想当第一的话本来人人都可以有机会公平竞争通力合作,为何这么多人宁可墨守成规为了固有的一个名头争得头破血流呢?”
楚夫人回首定定看她半晌,良久方郑重道:“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心性,这世界倒是简单美好的多了。”
转转手中药瓶,息夫人又轻叹道:“青枫伤势料想应无大碍,虽则需要时日疗养,想来应不至于致残。你等倒是好生筹谋自己该如何应对往后局面罢!你不欲与人为敌,人偏欲以你为敌。这个花团锦簇的朝廷乐府,可不是你心目中那般与世无争的桃源,不独你们寄名弟子屡遭磨折,多少入门生徒尚且多少烦难难与人讲,这些苦楚,你莫非从不曾听你师傅提及?牧尘总该有所了解罢?”
云牧尘正心有戚戚,见楚夫人目光转向自己,忙垂首应是,却见楚夫人目光又已经转向天际:“息红叶把你们保护的够好,只是身在是非场,纵使师傅再怎么替你们维护,终究免不了自己直面风刀霜剑,若是永远一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模样,只怕自身为人刀俎上鱼肉不说,还恐连累至亲至敬之人平白受牵连。”说罢转身自去,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嘱咐幽幽传来:“有些事情,缘分未到时机未至便不宜强求。时机成熟时,自然许多挫磨亦可迎刃而解。”
舞阳细细琢磨品味这话中意思,暗叹前日误会竟让自己不识高人,不想楚夫人竟亦有这许多宛如亲师的金玉良言告诉自己。
牧尘见她沉思良久,只得伸手在她眼前虚晃两下:“舞阳,既然药已送到,我们也该回去了。”
舞阳回神,笑笑与牧尘同归。
第十三章牵旧恨容师动怒,蒙冤屈新徒受辱[2/2页]